历史就是永不停止的重复

偶然的机会，读到法国作家阿贝尔.加缪的《鼠疫》一书，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指引着我与它的相遇，然后被震撼，被感动，因为书中描写的那场半个多世纪以前的鼠疫灾难，仿佛就是当下经历的一种观照，让人禁不住会想，也许时代在变，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人性了。

正如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的：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们从未在历史中吸取过任何教训。

这部只有20万字的现实主义的作品，讲述的不仅仅是一场鼠疫，而是记录灾难之下的芸芸众生像，有疫情发生时反应迟钝、应对敷衍的当局，有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毫无警觉的民众，有从疫情刚露出苗头就敏锐发现不对劲，到处奔走，给政府和民众吹哨的医生，有在疫情最严重时毫不退缩，奋起自救的志愿者，还有无数平时看似可有可无的普通民众，都在抗疫的过程中发挥独特作用，而这场鼠疫的肆虐仿佛只是为了形形色色的人性展示提供了一个舞台，让人看到一个真实的人性世界。

这一幕对于今天到的读者来说，何其的似曾相识，因为就在前不久刚刚经历过，这又印证了那句话，历史就是永不停止的重复。

故事发生地是法国一个外省--奥兰城，从某一天开始，城内突然出现的大规模老鼠死亡事件，每天都有无数的老鼠，在人们面前摇摇晃晃走来，打着转，然后死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紧接着出现了的几例人类不明原因的发热死亡病例，他们的接诊医生贝尔纳.里厄凭着职业敏感，察觉出事情的不同寻常，开始怀疑是否鼠疫来临。

里厄医生多次与当局反映情况，他坦言，即使现在还没有确定就是鼠疫，但也希望能采取相应的防控措施，以应对可能来到的鼠疫疫情，不要拿全城半数人的生命开玩笑。但里厄医生的意见并未得到重视，当局不愿相信是鼠疫爆发，后来虽然在里厄医生的力争下召开了卫生会议，但官员们指责里厄医生危言耸听，增加人们的心里负担，还说你们要开会就赶紧开，但不要声张。

还好里厄医生坚持自己的观点，即使还不能就是鼠疫，也要采取一定的预防措施，不能拿全城半数人人的性命开玩笑，因为这样的无所作为，那些人可能就要遭殃。

迫于形势的压力，当局终于贴出了一张白纸小布告，在城里最不显眼的角落，布告中轻描淡写地说，奥兰地区出现了几例危险的高烧症，眼下尚难确定是否传染。这些病例还不够典型，不能真正引人不安，居民要保持冷静。

但是情况还在恶化，死亡还在继续，城里每天死亡的人数在不断增加，16，24，28，32....直到后来城里每天要死700人，棺材、墓地都不够，只有焚尸炉上的青烟在叫嚣着鼠疫的威力和人们的无助。

这天里厄医生终于接到了当局的一纸加急通知，宣布进入鼠疫状态，全城封城。此时奥兰城中的人们才知道，死亡已经来临，等待自己的究竟是生存和毁灭，只有上帝知道。

里厄医生是这部小说里，我最喜欢的角色，他三十五岁，中等身材，黑发黑肤，常穿一身深色的衣服。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在奥兰城发生鼠疫之初，以其敏锐的直觉和专业的判断，第一个给当局发出了预警，要求当局尽早做出决断，迎接这场惨烈的鼠疫防控战。

可惜小人物的声音总是那么微弱，直到真正的鼠疫大流行开始，当局才慌乱迎战，采取了封城的手段，虽然隔绝了鼠疫的蔓延，但同时也阻挡了人们的求生之路。被围困在鼠疫之城的无辜民众，仿佛就是被囚禁的犯人，他们孤独、恐惧、焦虑、挣扎、愤怒、彷徨、无助，各种情绪交织。

封城之后，里厄医生的职责是每天巡回在各家各户，对那些病人进行甄别，把他们送到隔离病房，以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从这种意义上说，里厄医生就像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刽子手，这让他感到道义上的谴责，但这是他的使命，他有责任挽救更多的生命。

在这场与鼠疫的斗争中，里厄医生就像是一个中流砥柱，他办事决断，敢于担责，富于牺牲，正是因为他的忘我工作，团结了一大批志愿者，与疫情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才在老朋友卡斯泰尔医生发明的疫苗配合下，控制了鼠疫的肆虐，最终击退了鼠疫。

小说里的里厄医生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有家庭，有亲爱的妻子，但他有着别人没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才使他在这场与死神的博弈中意志坚定，成为奥兰城人民的英雄。也只有他在鼠疫退去，全城欢庆的时候，能够清醒认识到，其实鼠疫或其他病毒的威胁没有解除，它始终都还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人类的生命，他就是这样一位可敬的智者、仁者。

作为奥兰城的短暂住客，塔鲁从哪里来，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一个谜，只知道他衣着讲究，手头宽裕，经常跟城里一帮西班牙音乐爱好者混在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疫情发生后，是他主动找到里厄医生，他说：“我有个计划，组织志愿卫生防疫队。请授权给我担当此任吧，咱们就把行政当局撂倒一边去吧，差不多到处都有我的朋友，他们可以成为第一批骨干，不用说，我也要参加。”里厄医生提醒他：“这个工作可能有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先提醒您，您是认真考虑的吗？”他说：“如果有一位万能的上帝，那就不必治病救人，等着上帝来救苦救难就好。然而，这世上任何人，也不相信存在这样一位上帝。”

第二天塔鲁就拉起第一支小队，随后更多的小队在他的倡导下建立起来，并开始了卓有成效的工作，他们有的按区划分，负责顶楼和仓库的消毒，在人口稠密的街区，开展防疫保健，有的小队负责随同医生巡诊，负责运送患者，还有的开车运送病人和尸体，为奥兰城的防疫做着实实在在的工作。

塔鲁还有坚持写纪事的习惯，他每天记录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人和事，成为疫城每天情况的鲜活材料，给无数不明真相的人们带来准确无误的消息，成了禁闭在家的人们了解外面世界、缓解焦虑的一剂良药。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大爱的人，在胜利的曙光就要到来时痛苦地倒下，死因是疑似鼠疫。值得最后，人们才知道他的身世，他生活在一个法官家庭，从小就看到身为法官的父亲轻易地宣判别人的死刑，左右别人的生命，让他产生深深的负罪感，他想寻求心灵的救赎，所以当奥兰城发生鼠疫，他没有像别人那样选择逃离，而是留了下来，与里厄医生一起，成为卫生防疫组织的中坚力量。

大灾面前，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小人物可以发挥大作用，在这场与鼠疫的殊死搏斗中，跟英雄不沾边的格朗，一个穷困多病的市府小公务员，里厄医生救助的病人，发挥出了巨大的能量，让人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他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整个卫生防疫组织的秘书处工作，负责处理日常各种繁杂的统计和调配工作，正是因为他卓有成效的工作，才使整个志愿者组织快速有效运转起来。

他年纪大，身体也不好，每天还要到他办公室上班，秘书处的工作都是他上班之后完成的，所以塔鲁称赞他：真正代表了推动卫生防疫工作的这种无私美德。

朗贝尔的经历更加离奇，他是巴黎一家大报馆的年轻记着，因出差奥兰被封城阻隔，滞留此地，在巴黎有他日思夜想的妻子。疫情开始的时候，他把自己当成局外人，心心念念、千方百计想要脱身回到巴黎。

他开始找到里厄医生，希望他能出具证明，让他出城，医生断然拒绝了，每个被滞留的人都有各种不得已的理由，但防疫是大事，来不得半点虚假。

他又托各种关系打点，最后终于找到了出城的方法，只要等到他安排好的守城士兵值班时，就可以放他出去与妻子团聚。但是后来他收到里厄医生和塔鲁志愿队的精神感召，他加入了志愿队，并表现出他国人的才敢和果敢，直到最后奥兰城解封，他的妻子从巴黎过来见他，让他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6.鼠疫虽然过去，但它在我们生活得每一个角落步步相逼。

小说的最后，当局解除了禁令，奥兰城解封了，全城欢呼雀跃，迎来了抗击鼠疫的胜利。但是在这场惨烈的战役里，塔鲁死了，死在黎明前夕；神父死了，死在他曾经布道，让人信仰上帝的地方；里厄医生的妻子也死了，在那个疗养院了，里厄医生非常愧疚不能陪伴她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小说的结尾，里厄医生在满城欢呼庆贺的绚烂烟火中，冷静地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翻阅医书便可知道，鼠疫杆菌不会灭绝，也永远不会消亡。也许会等到那么一天，鼠疫再次唤醒鼠群，大批派往一座幸福的城市里死去，给人带去灾难和教训。

距离小说发表的1947年过去还不到一百年，同样的历史又一次重演，也是那么一座城，也是因为一场可怕的瘟疫，因为一些人的麻木不仁，致使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的生命成为冤魂。现在读这本书，更能体会到作者字里行间看似平淡，实则悲悯愤怒的内心世界，这就是这本书在当下的现实意义。

因为某些人的麻木、自私，多少悲剧还在上演，试问这会是最后一次吗？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