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纸比废铁更贵。谁来为飞涨的纸价买单？
《财经》特约撰稿人马林/文宇乐/编辑
快递巨头们终于撑不住了。
“十一”假期刚过，快递行业著名的“三通一达”接连传出重磅消息:几乎在12小时内，ZTO快递、大云快递相继发布通知上调快递价格，童渊快递也通过公司内部通知发布涨价消息，随后又撤回。最后只承诺“双11”期间不涨价。申通快递暂时没有动作，但也已经通过媒体明确表示不排除涨价的可能。
在竞争激烈、同质化严重的快递行业，价格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因素，涨价可能会导致客户流失。快递公司不会轻易做出涨价的决定，除非迫不得已。这次集体“涨价”，就发生在快递业务最繁忙的“双11”前一个月。按照快递公司的解释，运费上涨的原因很复杂，包括材料、人力、运输、运营成本等。然而，今年纸箱价格上涨无疑是最重要的推动因素。
快递行业使用的纸箱原料是瓦楞纸和纸板，直接导致纸箱涨价，也就是这两种纸制品价格暴涨。
大宗商品咨询机构《财经》卓创资讯提供的监测数据显示，2065438+2007年9月，瓦楞纸均价为5264元/吨，环比上涨23.79%，同比上涨105.75438+0%。纸板均价5713元/吨，环比上涨21.56%，同比上涨84.80%。
《财经》记者根据卓创资讯提供的数据，绘制了过去一年瓦楞纸和纸板的价格走势。可以看出，这两种纸的价格在过去一年都保持了较快的增长，最近几个月有所加速，不包括上半年需求从年末高点回落导致的价格自然回落。
国庆和中秋假期过后，这两种纸制品的上涨趋势还在继续。到5438年6月底+09年10月，瓦楞纸均价已经达到5725元/吨，纸板均价已经突破6000元，达到6250元/吨。随着“双11”的临近，不少分析师认为，纸价仍有上涨的动力。
受到冲击的不仅仅是快递行业。瓦楞纸和纸板价格的上涨，源于这两种造纸原料——废纸价格的上涨。这种来自上游的压力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传导到产业链下游，原纸、纸板、纸箱的价格也在上涨。
相关行业和企业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快递巨头们为是否提价而左右为难的时候，上游几家纸品企业利润飙升，股价集体“起飞”，而夹在中间的中小纸箱厂却因缺乏议价能力而不堪重负，命悬一线。纸价上涨的冲击波下，谁是赢家？谁会出局？
废纸比废铁更贵。
目前中国造纸原料70%来自废纸，其中36%依赖进口。
2016年，国家加快淘汰纸包装行业落后产能。9月G20峰会召开前，华东、华北7个省市的造纸企业停产或限产。再加上运输成本增加、人民币贬值等因素，废纸价格从2016年9月开始进入明显的上升通道。
2017年国家进一步出台限废政策，废纸价格比去年大幅上涨。7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禁止国外废物进入中国推进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方案》不仅明确了提高进口废纸加工利用企业规模、打击非法进口废纸的要求，还规定从65438+2月31起全面禁止进口未经分拣的废纸。
在《方案》的执行层面，目前国家已经暂停了进口废纸的配额发放，使得国内废纸和造纸厂手中剩余的进口废纸成为稀缺品，废纸回收价格也相应飙升。北京市民夏女士告诉记者，以前纸盒报纸一公斤要五毛钱，现在卖56元。淘宝店主段银满告诉记者，去年年底以来，纸箱价格上涨了一倍多，快递网点提供的纸箱更贵，有些型号的纸箱还缺货。全国很多地方的媒体报道都指出，废纸的回收价格已经超过废钢。这也直接导致了今年8月以后原纸价格的加速上涨。
同时，近年来环保部对“散乱污”企业的大力整治，也在客观上限制了造纸产能。今年4月起，环保部开展大气污染防治强化督查，9月起开展秋冬季大气污染治理强化督查。两次环保检查对《京津冀及周边地区大气污染防治工作方案2017》规定的京津冀大气污染传输通道“2+26”城市中不符合环保要求的生产企业造成影响。
记者在接触纸箱厂的过程中发现，由于环保监管的压力，很多小纸箱厂已经或正在面临限产、停产或倒闭。纸箱供不应求，快递纸箱价格面临上涨压力。
纸箱价格上涨的同时，快递行业广泛使用的纸质快递袋价格也在上涨。与纸箱不同，纸质快递袋的上游原料是纸浆。
据卓创资讯分析师常俊庭介绍，由于中国的纸浆大部分是进口的，由于今年美元的上涨和进口成本的增加，以及运输成本的增加和造纸厂的涨价，纸浆的价格和废纸的价格一样保持了高速增长。
《财经》根据国家统计局流通领域重要生产资料市场价格变动测算，2016年9月上旬至2017年6月上旬，纸浆价格上涨56.07%。
上游造纸企业的盛宴
在此轮上涨之前，纸价已经低迷多年。由于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经济刺激政策，2009年以来原纸一直供大于求，均价逐年下降200元-300元/吨，直到2016年下半年供需形势再次逆转，纸价开始暴涨。得益于造纸行业原材料和产品价格的不断上涨，上游纸企一年多来业绩和股价表现惊人，成为本次纸价暴涨中产业链上的最大赢家。造纸龙头企业博汇纸业2017上半年净利润同比上涨1448.49%至4.04亿元，前三季度净利润同比增长469.6%至61万元。
《财经》根据二级市场的股价，统计了几个龙头纸企近一年半的股价变化。统计数据如下:
截至记者发稿时，纸股从65438+10月9日的高位出现小幅回调，有分析称这可能与谨慎的投资者选择此时获利了结有关；同时，由于废纸等原材料价格和运输成本都在上涨，不排除市场在修复对造纸行业的预期。
不是所有的纸企都能参加这场狂欢。在上游纸企享受高额利润和市场回报的同时，许多下游纸箱厂压力很大。
“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但我们的纸箱(价格)一直不敢涨。”北京通州区一家小纸箱厂的负责人说。
在纸箱制造的产业链中，一级厂是原纸企业，也就是那些从纸价飙升中获益的企业，二级厂是纸板厂，比如生产瓦楞纸和纸板的企业，三级厂是纸箱厂。原来的造纸厂大多是大型造纸厂，控制着造纸行业的定价权。纸板厂可以在不面对最终客户的情况下，随着原纸厂的价格上涨而立即调整价格。然而，大多数纸箱厂都是分散的小工厂，面向最终客户。是否调价取决于议价能力。其次，纸箱厂往往以长期合同的形式与客户锁定未来纸箱的价格，没有办法轻易调价。
京东物流公关负责人刘雨欣向记者证实，由于JD.COM与供应商签订了长期(一年以上)合同，JD.COM并未提高纸箱采购价格。
在上述纸箱厂负责人看来，与一级厂、二级厂的大利润相反，三级厂成了上下游利益挤压的“三明治”。
该负责人还表示，纸价上涨不仅是因为国家环保政策，还因为产业链上游的原纸企业和经销商在环保政策出台时囤积货物，哄抬纸价。
河南一家大型造纸厂的经销商同意这一观点。她说:“鉴于市场供不应求的状态，一方面造纸厂有理由提价；另一方面是因为造纸厂敢借机涨价，不管涨多高，都有人要。”
纸张价格的飙升给许多小型纸箱企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很多一流工厂，三五天提价一次，有时甚至一天两次。一级厂的经销商甚至通过囤货哄抬纸价。一级厂一涨价，二级厂马上涨，三级厂只能自己忍。”纸箱生产商北京欢乐科技的负责人说。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纸箱厂都无法调整价格。经营纸箱生意的纸箱哥合伙人宋怀鸣说，纸箱哥已经成功地在合理的涨价范围内向客户提价。
由于经营高档瓦楞纸和替代性较低的箱板纸，借助龙头企业的议价能力和货源稳定性，合兴包装(002228。SZ)也向下游客户提价，从而分流一部分成本压力。但合兴包装的涨价幅度仍然达不到原材料成本的快速上涨。数据显示，公司上半年综合毛利率下滑2.2个百分点，至15.4%。
对于纸箱等纸包装企业面临的压力，卓创资讯分析师郭亚平解释说，在上游原材料价格暴涨的压力下，虽然很多包装企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供货价格，但由于面对的是下游大客户，涨价空间没有基纸企业大。
快递业的压力
快递行业是纸箱厂最大的客户来源之一，他们也因此成为纸价多米诺骨牌的下一个目标。
“纸价上涨(对快递公司来说)肯定是有压力的。”一位曾在国际快递、国内加盟、直营模式快递公司工作过的业内人士说。快递公司需要提供大量纸质快递袋，为散户和小企业提供纸箱等包装，还要采购纸质运单等纸质相关材料，这些对于快递行业来说都是很高的成本。环保纸胶带之前没有普及的原因是快递行业承受不起其高昂的成本。
“快递行业这几年利润下滑很快，利润率很低。快递服务涨价，市场难以接受。任何成本的增加都会带来价格挑战。”这位业内人士认为。北京商务经理冯在“十一”假期表示，由于消费者无法接受涨价，电商业务的运费一直没有调整，只有大企业客户的业务在0元-0.5元之间有0.65438+的提价。
目前国内快递公司的运营模式分为网点加盟模式和直营模式两种。多位快递行业从业人员表示，相比网点加盟模式的快递公司，纸张价格的上涨给直营模式的快递公司带来了更大的成本压力。
以直营模式经营快递业务的快递公司，需要总部统一采购快递包装，并负责包装费用。以加盟模式运营的快递公司，70%-80%的业务来自电商，电商提供包括纸箱在内的包装；剩下的20%-30%来自企业和散户的业务，大企业会负责纸箱包装，网点需要解决小企业和散户的纸箱包装，还需要从总部购买纸质快递袋等物料。
冯也表示，自己做品牌纸箱成本太高，各大加盟模式快递公司都不做自己的品牌纸箱，不用承担大量纸箱带来的高成本。
业内俗称的“三通一达”(中通、申通、童渊、大云)、百世都是加盟制，JD.COM集团旗下的顺丰、京东物流以直营模式对网点进行统一管理。
快递公司对涨价非常谨慎，在今年的纸价上涨中一直按兵不动。但看到纸箱涨价，“十一”黄金周假期过后，快递公司终于按捺不住，做出了调价的决定或准备。
到目前为止，调价都是由加盟公司宣布的，加盟公司的网点自行负责采购纸箱，纸箱的使用量较小。直营公司暂时没有调整价格。这其实反映了快递公司总部与加盟网点之间“冰火两重天”的局面。
总部可以从资本市场获得“输血”，可以避免成本上升的影响，但网点需要从总部和外部采购物资。在纸价上涨和低价竞争策略的双重压力下，加盟商已经到了不得不提高快递价格的地步。
中通公关负责人李莎莎表示，纸箱涨价后，中通网点普遍开始分别收取快递费和包装费，消费者可以选择是否提供快递包装。也就是说，选择快递公司提供包装的消费者，需要承担快递涨价的成本。
截至目前，快递行业另一巨头顺丰不涨价的消息已经传出。公司公关负责人王表示，由纸张价格带动的纸箱价格上涨对公司总运营成本有一定影响，但纸箱成本只是总成本的一小部分，因此不会导致运费或终端产品的上涨。
对此，《快递》杂志编辑戴媛媛解释说，与加盟模式的快递公司相比，直营的顺丰快递利润更高，可以承受涨价的压力。2017上半年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884亿元，远高于同行。
谁为飞涨的纸价买单？
快递公司不是产业链的末端。他们服务的客户主要来自电子商务领域，其中受影响最大的是淘宝店主、微信商家等个体商户。需要直接从纸箱厂购买纸箱的淘宝店主在接受采访时普遍表示，虽然纸箱价格上涨了，但考虑到消费者的价格敏感度，不敢轻易提高邮费条件。
卖石榴的微信商家焦先生说，航空用纸箱价格从6元一个涨到10元。一位苹果种植户说，运输苹果的纸箱从2.5元一箱涨到4元一箱，涨幅超过60%。"收入减少了，因为苹果的价格和去年一样."他说。
天猫、JD.COM等电商平台体积庞大，对纸箱涨价有很强的抵抗力。然而，他们尝试了一些新的措施来减少纸箱的消耗，并采取更环保的措施来解决纸张价格上涨的影响。始于环保的纸价上涨，似乎正在对行业下游以环保方式应对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刘宇新说，JD.COM通过简化包装，使用回收包装袋和全降解包装袋，成功减少了数亿个纸箱的使用。通过将A5纸更换为三层电子纸页(每年节约用纸5000多吨)和减少物流标签尺寸(每年节约用纸数千万平方米)，纸张消耗也在进一步降低。
顺丰也通过类似的方法减少对纸张的依赖，比如优化包装材料，推广电子运单等。目前，顺丰已投入6.5438+0.5亿新型可重复使用泡沫箱。
提供快递平台服务的阿里巴巴旗下的菜鸟网络也在想办法应对纸箱涨价，保证天猫和淘宝电商的纸箱供应。菜鸟网绿色行动负责人牛志静表示，纸箱回收将是菜鸟今年“双11”重点开展的环保行动。
牛志敬说，以杭州为例，目前快递行业每周回收、消毒、再利用的废纸箱超过10000个。此外，新手也在使用数据算法来匹配正确的货物箱，从而减少纸张的使用量。
一些业内人士也担心环保成本过高。快递物流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表示，纸箱回收成本太高。
对此，牛志敬表示“不会有成本转嫁给快递公司”。菜鸟网络有环保专项基金。目前，这个水库有3亿元的资金，为配合环保措施的企业提供补贴。刘育新还表示，JD.COM有专项资金来推动环保实践。
纸价还会继续上涨吗？
“十一”后，废纸价格终于结束了连续上涨，出现大幅下跌，并由广东传导至全国。卓创资讯分析师徐玲认为，一方面，成品纸销售放缓，作为原料的废纸需求也有所减少；另一方面，一些造纸厂为了避免废纸采购压力过大，导致其他造纸厂和废纸包装站恐慌出货，选择停止收集。但徐凌认为，目前的下跌只是阶段性的。事实上，废纸价格从10月22日起再次反弹，65438。以玖龙纸业为例，废纸价格之前跌至1800元/吨，截至10月24日上涨至2150元/吨，累计上涨350元/吨。
诚然，纸的价格仍有上涨的势头。从需求端来看，第四季度是传统的纸箱采购旺季，即将到来的“双11”和“双12”购物潮以及年底前的消费上涨将推高纸价。
供应方面，鉴于四季度国家批准进口废纸新配额的预期较弱，预计短期内废纸涨价趋势难以扭转。国家环保政策还规定，中国将在2019年底前大幅减少未分拣废纸的种类和数量，因此分析师普遍认为2018年进口废纸配额仍将偏紧，纸价将上涨。
徐勇表示，如果纸价继续给快递行业带来压力，快递和电商还是会调整快递费。欢乐科技负责人认为，纸张价格的上涨最终会转嫁到产品的销售价格上，然后消费者买单。
淘宝买家吴杰表示，一般情况下，消费者不会感觉到纸张价格的上涨被转嫁到商品价格的上涨上，因为很多电商产品的价格在每一批都会有变化。
记者在北京太月苑小区的快递代收点询问前来取包裹的消费者，是接受快递还是接受所购商品涨价。许多消费者表示，只要涨幅不大，他们可以接受环保政策推动的涨价。“筹几块钱是小事。关键是看环境，看空气质量能不能改善。”一位消费者这样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