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对中国历史重要吗?
斯蒂芬·r·普拉特教授是近两年在中国很受欢迎的历史作家。他不算太老,正值壮年。2014年,他的最新作品《天国的秋天》被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影响很大。《天国的秋天》文笔流畅,注重细节,叙事引人入胜,经常引用国内读者不熟悉的传教士史料,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本书赢得了很多好评,裴世峰这个名字也逐渐为中国的读者所熟知。趁热打铁,出版社去年推出了裴世峰更早的专著《湖南人与现代中国》,译者阵容没有变化。
看完这本书,有些遗憾。第一,该书讨论跨度太大,范围太广,逻辑自然不够严密,削弱了说服力。第二,为了构建一个分析框架,这本书不得不舍弃大量与主题相关的原创内容;再次,本书继承了史景迁的传统,追求故事性和可读性,一定程度上摒弃了学术严谨性;第四,这本书没有包含很多新材料和新观点,对现有学术领域的贡献非常有限。
在中西方学术界有不同的含义。
《湖南人与现代中国》翻译的比较晚,但是写的比较早,基本是根据他2004年完成的博士论文。当时这篇博士论文还获得了大奖,得到了美国历史学家的肯定。现在回想起来,这本书可以算是天国秋天的研究准备。湖南太平天国发生的很多事情,也和这本书的重要人物曾国藩、郭嵩焘等关系密切。而《天国的秋天》只需要处理一个时间段的历史,而《湖南人与现代中国》则覆盖了100年的历史跨度,难度要大得多。经验表明,年轻的学者总是更有野心,年纪大了就会变得胆小。
裴世峰在序言中介绍了自己研究湖南的初衷。大学毕业后,他申请去中国旅行,成为湖南长沙雅礼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后来,当他回到中国,他开始在耶鲁大学攻读中国历史的博士课程。自然,他把湖南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个人经历和学术研究往往有一种说不出的联系。联想到杨念群教授的博士论文《儒学的地理分布与近代知识分子群体的演变》,他也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来研究湖湘知识分子,这显然与他的背景有关。
中国人历来更注重地域渊源。从最粗略的“南北划分”,到略细的巴蜀、吴越、岭南、湖湘划分,再到更细的地域划分,我乐此不疲。大家习惯以地域来判断,对地域敏感。细究其背后的心理原因,可能会分很多层。第一层是自然地理和经济的区别。不同地区的人们生活习惯差异很大,经济差距逐渐凸显。第二个层面是政治分歧。不同地区离政治中心的距离不同,感受到的政治和社会压力也不同。第三层是文化传统和文化交流的区别。
从以儒学为代表的传统学术来看,湖南、四川等地都有自己的学术体系,近代也涌现出不少学者,无疑不逊于北京、上海或岭南等沿海发达地区。因此,在中国的学术体系中,从来不缺乏对这些具体领域的研究。西方汉学的传统有着完全不同的学术脉络,对中国的研究分布不均。首都和沿海地区与西方接触最多,留下了最丰富的西方资料,西方学者多以此为起点,这些地方成为西方汉学研究最深入的地区。
20世纪70年代,出版了周锡瑞的《改革与革命:两湖辛亥革命》等三部由在湘西方人撰写的中国近代史著作。这些研究关注的是中国近代史上重要事件的地缘关系,而不是湖南本身。此后,西方学术界对湖南的研究并不多见。裴世峰是史景迁的得意弟子,属于西方汉学路线,对此当然深有体会。他觉得同行们“对通商口岸和首都看得太久了”,所以写了这本书,希望对西方汉学有一定的整风意义。但是,在中国的语境下,这种强调减弱了很多。
作为线索,裴世峰巧妙地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今天湖南家喻户晓的王夫之。从近代历史来看,几代湖南人都读过王夫之,并受其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如、曾国藩、左、郭嵩焘、谭嗣同、唐、、杨度、蔡锷、黄兴、宋、杨昌济、黄鹏一直到毛泽东。船山的遗书改变了无数人。
王浩辉油画《治两江》(左起:张之洞、李鸿章、左、曾国藩、刘坤一)
作为遗民,王夫之这个名字在鸦片战争前是默默无闻的,且不说与顾、黄宗羲相比,甚至与孙奇峰、李二曲相比。王夫之的六部作品已被收入《四库全书》,但更多的书被禁。所以王夫之的大部分作品直到19年的40年代才有机会被镌刻流传。当时,湖南的和邹得到了王氏家族珍藏多年的王夫之手抄本,印刷出版了《船山遗书》。
船山遗书的广泛流传与曾国藩、郭嵩焘、左等晚清重要官员密切相关。他们不仅是早年一起编船山遗书的同学,也是一起调兵抗击太平天国的湘军将领。以曾国藩为例。他甚至在1862的热战中,用一个月的晚上读完了王夫之的《资治通鉴》。曾国藩攻陷安庆后,在安庆寻找工匠刻字。收复南京后,他出资在南京出版了《船山遗书》。正是借助曾国藩的影响,这本书才得以广为流传,为大众所了解。
曾国藩是湖南人,与王夫之比较熟悉,但他是在消灭太平天国后离开湖南的,对湖南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影响。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郭松涛身上。郭嵩焘和曾国藩是岳麓书院的同学,读王夫之可能比曾国藩早。郭嵩焘后来主要从事洋务,并担任驻英公使,在中国近代外交史上极为重要。郭嵩焘对湖南有很深的感情,但晚年回到湖南,却因为洋务经历而受到乡亲们的羞辱。郭嵩焘热衷于传播王夫之的思想,却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
所以,曾国藩和郭嵩焘都是湖南人,都是学传播王夫之思想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明确。曾国藩和郭嵩焘的仕途不局限于湖南一隅,而是走向世界各地。他们行为思维的原则中不仅包含了王夫之的思想,还掺杂了其他元素。另一方面,湖南村民羡慕曾国藩、郭嵩焘镇压太平天国、担任政府官员的功绩,却不看重思想本身。郭嵩焘下西洋的消息一出,村民们扬言要聚众破坏祖屋。
即使在湖南知识分子中,对这些问题也有不同的看法。如曾国藩的幕僚、湖南人王闿运,嘲笑郭嵩焘出国“一生学而优则仕,骑鹅为江海可惜”。裴世峰做了一些研究,发现王闿运虽然很早就熟悉王夫之的作品,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觉得他的书一般般。然而,王闿运是晚清湖南最重要的学者。他在成都、长沙讲学多年,培养了一大批弟子,包括戊戌六君子中的杨度、杨锐、刘光第等。这些人对家乡和学制的多元看法,以及各自不同的选择,让裴世峰将他们纳入统一叙事框架的努力显得勉为其难。
湖南的主体性在政治思想史上能否自足?裴世峰曾多次表示,他不想把湖南作为中国研究中的一个个案,而是要突出湖南的主体性,用湖南的话来讨论湖南,突出湖南在湖南人心中的独特性。因此,作者强烈地想要提供一个完整的逻辑叙事框架,无论是政治史还是思想史,都可以在这个自足的体系中得到有效的阐释。所以作者不得不多维度删除。一个是,如上所述,湖南人在湖南以外的职业生涯中被忽视。无论是曾国藩、郭嵩焘,还是后来的谭嗣同、宋,他们生命中的亮点都发生在湘外,与外来的思想和异地的人联系得更为紧密。这些都不是裴世峰的框架所能容纳的。
其次,王夫之《船山遗书》的流传,大量的非湖湘学者起了很大的作用。其中以浙江人章太炎最为突出。章太炎是清末民初传播民族主义思想最活跃的活动家,也是一位教育家,培养了大批弟子。王夫之是章太炎的重要思想来源之一,大量著作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今天重读王夫之,不能回避章太炎的框架。作者明明知道,却只能选择思想地位次要的湖南学者的论述来立论。而且就算他们在湖南当地的影响力,恐怕也比不过章太炎。
第三,湖南对湖南人来说不完全是湖南。查阅鸦片战争以来的湖广总督名单可以发现,二十多位总督中,除了谭继勋,找不到其他湖南人。这些督抚中,有满汉之人,有江苏、江西、安徽、直隶之人,下层官员的来源更为复杂,不仅限于湖南。这些人对湖南的社会和政治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但作者由于湖南人框架的局限,只能对张之洞这样的少数人不屑一顾。
从中国人的角度来说,当我们谈到湖南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把他们和他们的凶残、坚韧、毅力、恒心联系在一起。这些刻板印象肯定有很强的社会基础,但很难谈对错。毕竟很难被历史和社会科学检验。裴世峰教授作为美国学者,勇敢地挑战了这个问题,给出了一套流畅自然的历史故事。故事虽好,但可信度真的不高。(文/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