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的家乡在哪里?

湘馆在哪里?

作者:于

一个

本文标题取自名句“但我朝家望,暮光渐暗?江浪上带着悲伤的薄雾。”崔豪似乎是在黄昏时登上黄鹤楼的。独自一人,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被遗弃感。被谁抛弃了?不是被任何人,而是被时空。时光荏苒,古人渐行渐远,一去不复返,留下千年白云;在太空中,虽然目前青川有沙洲,有葱郁的树和草,但我的家乡在哪里?

崔豪的老家在开封,开封离黄鹤楼有点远,也不算太远。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么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我想任何一个早年离开家乡的人,在思念家乡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双重性:他心中的家乡,既具体又不具体。具体到一个河湾,几棵小树,一半的苔藓;但如果仅此而已,渴望干渴完全可以转化为回家的行动。但是,真正回老家的时候总是很失望。这就是每天困扰我的事吗?就像突然看到一首激情四射的名句后面有一幅过于写实的插画,诗意就消失了。所以,真正的游子是不愿意回到家乡的。即使偶尔回去一次,也很快会离开,走在外面也会对他们思念不已。结果他们最后傻傻的问自己老家在哪里。

据说,当李白登上黄鹤楼时,他看到崔豪的诗刻在建筑物的墙上并欣赏它。他觉得既然有这样的诗,就没必要自己写了。我想,如果自大的李白真的看中了这首诗,那一定不在于其他方面,而在于这种站在高处问自己家乡在哪里的迷茫心态。因为在这一点上,李白有* * *音。

中国只要懂一点文学和水墨的人,大概没有一个不会背李白的诗《窗前的月光,可能已经有霜了吗?抬起头来看,我发现这是月光,又沉了下去,我突然想起了家。几十年来,每个人都成了一个狂热的想家。但是李白的故乡在哪里呢?没怎么想过。在“文革”期间几乎没有书可读的那些年,突然出了一本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快找一下,很少有人能接受郭沫若对杜甫的批评和嘲讽,但他对李白出生地和出生地的详细考证,却让我失望至极。郭沫若认定李白出生地西域碎叶在苏联的一个地方。这本书出版的时候,中苏关系紧张,所以显得更加遥远和疏远,几乎在另一个世界。是李白低头看明月怀念的那个地方吗?

奇怪的是,这位写下中国第一首思乡诗的诗人,再也没有回到故乡。你忙吗?不,他一生都在旅行,很多他无法推卸的重要任务他都没有承担。回到家乡并不太难,但他总是找到陌生的路跋涉。在十字路口,一条路直通家乡,一条路通向异乡。李白可能会犹豫片刻,但他选择了第二条路。日本学者松浦裕久说,李白一生都要努力在“异乡”体验,所以他马不停蹄地成了流浪者。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在异乡的经历是非常独特的。乍一看,身在异乡,充满了陌生的东西,原来的自己会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被异乡同化。其实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一切异乡的事物都会从对面和侧面诱发对自己的思念,异乡的风景会让人想起自己人生的起点,所以越是身处异乡,越是会勾起自己的思乡之情。我越想家,就越害怕回去。越是害怕回去,越是愿意把自己和家乡联系起来。这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循环。结果我一辈子都在老家避着旅游,一路躲避,一路思考。

谁的玉笛在黑暗中飞翔,

散落在洛杉矶的春风。

在这首夜曲中,我听到了柳树的声音,

谁经不起想家啊!

兰陵酒郁金香,

琥珀色的光来自玉碗。

但是把主人灌醉,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你看,只有他彻底醉了,才会失去异乡感。从表面上看,他已经成为一个世界主义者。

我觉得在各种人生境遇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厚情谊,漂泊欲望与回归意识相辅相成。这种情况,跨越国界,越来越古今,作为一个永远充满魅力的人生悖论,让人咂舌。

两年前,著名导演潘晓阳拍摄艾芜的《西游记》,最让我感动的一幕是艾芜本人的出场。这位老人曾以其艰苦卓绝、波澜壮阔的旅行震撼了中国文坛,但在镜头上,他却被年龄折磨得坐在轮椅上,表情冷漠。屏幕外响起了一首歌,大意是:妈妈,我要去远方旅行,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去远方旅行更令人神往的了。这是老人在心里呐喊吗?他走不动了,其实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但在这首歌里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颤抖着流下了眼泪。他抬起头,如饥似渴地凝视着远方。所有旅行者的起点,永远是和妈妈说再见。无论走多远,他们总有一个母亲,他们一路上都在偷偷请求母亲原谅,但他们的目的地是衰老,无论他们是否留在真正的故乡。当然,他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回来的徒步旅行者从一种孤儿变成了另一种孤儿。毕竟这样的回归是悲伤的,但他们日渐衰老的身体让他们无法再逃跑,只能向母亲表达这个愿望。垂暮之年的老人,情不自禁地哭喊着母亲,哭出了一生的归来和漂泊。

前不久看了冰心的一篇短文,题目是《我的家在哪里》。这位94岁的作家第一次吸引读者的注意力是作为一个旅行者。她周游世界,住过许多不同的国家和城市,最后定居在北京。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然而,这些年来,老人们经常在梦里不经意间出现回家的身影。他们会回家吗?原则上,女人成为家庭主妇,有了完整的家感之后,家才是她真正的家。在她的梦里,冰心应该回到任何一个成年后定居的家庭,不管是哪个城市。然而奇怪的是,她每次在梦里遇到回家的场合,总会回到少女时代的家。一个走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圈子终于回到了原处,白发老人和天真少女合二为一。那么,冰心老人回家的这些梦,是否从根本上否定了她一生的漂泊之旅呢?当然不是。如果冰心老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早年的家,今天的回家梦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一般意义上,家是一种生活;从深刻的意义上来说,家是一种思念。只有远行的人才有对家的热切向往,所以只有远行的人才有深刻的家的感觉。

艾芜心中的歌,冰心梦想中的家,从远处回荡,虽然它去了不同的方向。都是世纪老人,都有艺术家的好感觉。人生旅途的大结构真的是他们总结出来的。

无论是李白、崔豪、冰心、艾芜,他们都很有写作能力,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诗来谈论他们。其实很多更强烈的漂泊和思乡之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只能用一颗小小的心去处处体会。当这颗心停止跳动的时候,这一切都将失去,也许迷失在波涛中,也许被埋没在丛林中,也许被凝聚。所以,总的来说,这是一部无声的史诗。中国历史上每一次重大的社会变革,都会带来许多人的迁徙和远行,或彷徨,或无奈,但最终都会进入这部无声的史诗,窒息而死。你看现在,就算是在中国偏远的角落,也会有白发苍苍的华侨,千里迢迢来了咽下眼泪,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也不会来了搬回家。他们不会问自己为什么,擦干眼泪,飞向远方。

我的家乡是浙江省余姚县桥头乡车头村,我在那里出生、长大、学习,直到小学毕业。十年前这个乡划入慈溪县,所以不知道怎么称呼家乡的地名。在各种表格上填产地的时候,一时很难写。有时候觉得应该是以我在的时候为准,所以填了余姚;但有时候又想,这样填的话,有人在今天余姚的地图上找不到桥头乡,很麻烦,就又填了慈溪。当然也可以如实填写“余姚,现慈溪”之类的,但一般来说,表格的籍贯一栏没有那么多字。就算能挤,自己写也挺闷的:你是哪里人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回答?

我不想过多指责改变动作分工的官员。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他们可能不知道,这种变化给流浪者带来的困惑是难以估量的。就像燕子远飞,随着季节绕着山海转了一大圈回来,房梁上的鸟巢还在,只是房子的主人变了,房子的结构也变了。他们只能叽叽喳喳,盘旋一个大崔豪式的问号。

其实我比那些燕子更担心,因为我连旧年的巢都找不到了。我出生长大的房子早就卖掉了,严格意义上的村里也没有亲戚了。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没有人会认识我,我也想不通去哪里吃饭住宿。这是我的家乡,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乡!早年离开的那个早晨,夜还没有结束,晨雾已经蒙蒙。小男孩困倦的眼神让夜晚和晨雾更加浓重。我一直以为这样潦草的告别会有隆重的补偿。其实世界上什么都弥补不了,于是我在离家的漫漫征途上涂鸦。

我离开的是一个非常贫穷的村庄。吃饭时孩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粗瓷碗,会引来父母疯狂追赶,邻居也理所当然。没有什么正经的坐在桌边吃饭的习惯。顶多,一个歪小木被放在门口的泥地上。当一家人在那里吃饭时,他们点一些食物,蹲在西站,手里拿着碗,摇摇晃晃地把它耙进嘴里。所以孩子摔碗的机会很多。粗糙的黑手掌像暴风雨一样在孩子身上挥来挥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打碎的碗碎片,把它们拼凑起来。过了几天,补碗师傅来了,花了很长时间把破碗补好。一碗白米饭很少能用打补丁和没打补丁的粗瓷碗盛,虽然这里大米丰富。偶尔哪家吃过白米饭,一般都会有一碗干菜蒸在铁锅里,所以在铁锅的盖子打开之前双香已经飘遍了全村,直到今天我还觉得这个双香是经典搭配。雪白晶莹的米饭上浇上一撮乌黑发亮的干菜,色彩的组合既沉稳又强烈。

说是属于余姚的,其实离余姚县城有几十里。余姚在村民中唯一能说的话题,就是有一座山一样的医院,叫“养命院”。俗话说,只能治病不能治病。这家医院实际上可以维持生命。多有技巧和风格啊!村民感叹,做梦也没想到会去这样的医院看病。没有人在医院死亡。他们认为许多青少年宁愿早死也不愿呆在家里。乡下的葬礼比婚礼更过瘾,因为葬礼的目的地是山,是热闹的集体郊游。这一带的葬地都在上林湖周围的山坡上。送葬队伍里满是纸横幅和悠扬的哭声。当它变成山的时候,他们都放松了。因为山中没有人,纸横幅和哭声失去了视听对象。一阵山风让大家安静放松。刚刚还被双手捧得笔直的纸横幅,被随意地扛在肩上。山上除了坟墓,都是密密麻麻的杨梅树。村民们非常擅长这个。扫了眼才讨论今年杨梅的收成。

杨梅的收获季节很短。过个一两天就淹了,软烂了,不能吃了。但它的成熟具有威胁性,要迅速处理掉瞬间从漫山遍野涌出的果实并不容易。当时交通极其不便,村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肚子,使劲吃。我也给亲戚送过篮子,但是亲戚住的不远。当地每座山都盛产杨梅,所以礼物变成了交换。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排列着从附近不同山头采集的一筐筐杨梅,任何人都可以蹲在边上慢慢吃上几个小时,嘟囔着今年各山的气质,哪个山在生气,哪个山在装傻,就像在评论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们在哪里?他们都上山,爬到任何一棵杨梅树上摘吃。鲜红的水果不会被碰。就挑那些红黑但还硬邦邦的水果,放在嘴里,甜甜的,微酸的,挺韧的,有嚼劲。嘴里抿出浓浓的味道后,会吐出梅子核,然后一只手压着嘴唇。这年头,他们可以整天待在山里,杨梅都是人,这样可以省下家里几碗饭,父母也觉得是好事。只是晚上回家,一件白衬衫往往都是满满的果汁,暗红的,浅绛的,就像从血战战场回来一样。母亲不责备也不收拾。这几天不管她怎么洗都洗不掉。杨梅季节一过,污渍自然就淡了。当她把衣服揉进河里时,她什么也看不见。

小孩子爬树摘李子树,时间长了,嘴里会由酸甜转为苦涩。他们从树上爬下来,肚子肿了,嘴唇没了,走到湖边,用湖水漱口,然后在湖边玩耍。上林湖的水很清,沙滩都是浅滩。李树收获的季节赤脚走,还是觉得有点冷,但两声欢呼就下去了。你脚下有很多湿滑的硬块。当你弯腰捡起它们时,它看起来像瓷器碎片和陶器碎片。这里好像坏了很多器皿。一只脚一只脚,都是。经过湖中多年的清理,那些瓷片、陶片的碎角已经不扎了。仔细看,釉面锃亮,厚薄均匀,弧度细腻,比平日家里打碎的粗瓷饭碗好不了多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多富有的家庭住在这里吗?但是这里没有房屋的遗迹,周围也没有像样的道路。一个非常有钱的家庭的生活怎么过?手里拿着碎片回头看,没有人会回答寂静的山和沉闷的云里的孩子。孩子们用小手搓着碎片,然后把头偏向一边,把它平扔到水里,看它能不能跳几下。这个游戏叫切水。几个孩子开始了游戏。神秘的碎片在湖面上跳跃奔跑。平静的上林湖荡起了涟漪。不一会儿,涟漪归于平静,那些碎瓷、碎陶以及与之相关的秘密都沉入了湖底。

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我的家乡可能是一个曾经非常成功的地方,它的“大仪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碎得那么彻底,像山崩,又像逐渐崩塌。为了不让后人看到这个痕迹,所有破碎的梦都被湖水淹没了,只留下后人捧着几个打了补丁的粗瓷碗和一些白米干菜过着冷酷无情的生活。突然觉得干香菇有历史文物的味道。我不知道它们被烤了多少天,由绿变褐,由嫩变干,岁月的沉香通过卷曲枯萎保存下来。如果把修碗的老人请到湖边,孩子们捡起一堆堆精致的碎瓷片、陶片让他们去补,他们会补出什么样的物件?一定是巨大精致吧?也许它会嗡嗡作响,也许它会沉默不语?补好碗后,老人们又会被它吓到,只好把它推回湖底,仓皇而逃。

1957离开家乡,吃了杨梅,告别了森林湖附近的祖坟,到了余姚县城。我来不及去拜访我仰慕已久的“生命支持医院”,就立即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那年我刚好十岁。我在火车窗口向送我去余姚县城的叔叔挥手告别,怯生生地开始了孤独的旅程。在我的小行李里,有一瓶泡过酒的杨梅和一包干菜,是一个最标准的余姚人。一路上,我还在后悔没有在上林湖捡几件碎瓷带在身边留作纪念。

我去上海参加中考。我父亲以前一个人在上海工作,我来后不久,全家搬到了这里。从此,回到家乡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都不大了,家乡的意义也越来越弱,有时候几乎看不见了。

摆脱家乡的第一步是摆脱方言。虽然余姚离上海不远,但是余姚话和上海话差别很大。我相信,一个光说余姚话的人,一定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苦苦挣扎。余姚话也不同于西部的绍兴话和东部的宁波话。我记得当时在农村听到小贩和摊贩说几句带绍兴口音或者宁波口音的话,孩子们都笑弯了腰,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夸张地笑,笑怎么还有这种不会说话的人。村里的老人敬畏地纠正陌生人的发音,然后摇头感叹陌生人真傻。这种语言的概念从我踏上火车开始就逐渐消解了,因为我惊讶地发现,那些和我说话很和善的大人很难听我说话,有时候甚至要写在纸上才恍然大悟,他们笑了。在笑声中,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甚至不想和他们说话了。到了上海,几乎无法用语言与周围交流,整天郁郁寡欢。有一次,一个大人带我去一个亲戚家,那是一个有钱人家,有一架钢琴。钢琴旁边坐着一个比我小三岁的男孩。按辈分,我应该叫他表哥。我觉得我们都是孩子,都是亲人,是时候谈谈了。他见到我很高兴,友好地和我握手,但只说了几句话。我听得懂他的上海话,他听不懂我的余姚话,于是彼此失望,各奔东西。最难过的是我上中学的第一天,老师不知怎么的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脸红了半天,终于把我的余姚话倒了出来。我相信老师和全班同学当时肯定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完,是老师屏住了呼吸。厚厚的眼镜后面闪过他迷惑的眼神,最后变成了慈祥的微笑,说:“很好,请坐。”现在轮到学生犯傻了,老师说没事?想到上了中学就要用这种奇怪的语言回答问题,都慌了。

好在当时十出头的孩子都很老实。同学们课后都和我一起玩,从来不问我的语言来历。我边玩边很快学会了他们的口音。仅仅过了一个月,当另一个老师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已经在说一口非常纯正的上海话了。短暂的语言障碍期突如其来的一跳,我初中同学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我从余姚来上海和他们坐在一起。

回想起这件事,我还是很惊讶。我其实一个月就学会了上海话,上海话特别难学。学习上海话的困难不在于语言的复杂,而在于上海人奇怪的心态。广东人可以容忍外地人说极不标准的粤语,北京人可以容忍北京话夹杂地方方言,但上海人不会允许别人说不伦不类的上海话。有人试图说起,几乎所有的上海人都会请他“帮帮忙”,不要让耳朵受罪。这一帮人无所谓,让一大批在上海生活了40多年的“南方干部”不敢说一句上海话。我之所以能学得很快,是因为我年纪小,对语言的敏感度很强,但对自尊和自惭形秽的敏感度还比较弱。这样一来,我就进入了一种轻松的状态,我可以自由的学习。我从上海人自满的心理防备中跳了出来,突然变成了上海人。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上海人会在语言上沾沾自喜。他们的前辈几乎都是外地进来的,到了上海才逐渐摆脱了本地口音,加入了上海话。上海话不是这片土地的原始语言。原语言为松江话、青浦话、浦东话,却被上海人嘲笑。上海话是一种类似于“人造蟹肉”的东西,却能迫使四面八方的游客挤出自己的热闹,进入它的菜肴。

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一旦进入上海,就相当于进入了一个魔法阵。要小心翼翼地洗掉任何非上海话的痕迹,尤其是如果自己学过的上海话里还残留着一些地方口音,他们会像清理苍蝇蚊子一样努力去清理。刚到上海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市场上吐槽宁波口音或者苏北口音,但是这种口音在他们的下一代身上基本不存在了。现在你从一个上海年轻人的言谈中,是看不出他的来历的。就像口音一样,这些上海人和家乡的联系基本上消失了,但是他们填籍贯的时候也不可能写上海。于是上海人成了无根无根的群体,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属于哪片土地。他们既高兴又可怜。由此,我羡慕那些老了还不改乡音的前辈们。他们活着说一个家乡,一开口就宣布了人生定位。

我每天都说上海话。后来随着生活空间的进一步扩大,我开始用普通话作为交流的基本语言。余姚方言越退越远,最后很难顺利从我嘴里吐出来。我终于成了一个不会说余姚方言的人。只有在农历五月,杨梅上市的时候,上海的水果摊才会把所有的杨梅都标为余姚杨梅。卖的时候我会稍微停下来,用专家的眼光看看杨梅的品质,上林湖的水和云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转眼间,我加入了市场的脚步如雨。

故乡,所以我失去了它。

故乡,所以我被扔掉了。

上大学后又找到了家乡,但找到的都是片段。我在和家乡玩捉迷藏的游戏;好像什么都找不到,突然它就站在了我面前。我正要伸手去抓它,但它是空的。当我转身时,它出现在一个角落里...

进入大学不久,我就去了农村工作。那一年农村的工作很多,我上一次大学的行程有一大半是在农村度过的。当然,农村不是我的家乡,同样的村舍小河,同样的草树庄稼,而我却在异乡的土壤里无休止地劳作,那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呢?正这样想着,一个同样在农村工作的书店经理站在了我身边。他看着眼前的土地久久不说话,最后温柔地问我:“你是哪里人?”

“余姚。浙江余姚。”我回答道。

“王阳明故里,太好了!”那时候的书店经理很多都是读书很多的人。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你知道吗,日本有个将军,一生都在腰带上挂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生崇拜王阳明’!连蒋介石到了台省都拜王阳明,把曹珊改成阳明山!你们老家现在大概只剩一家阳明医院了吧?”

我很惊讶,听他说阳明医院,我更慌了。“什么?阳明医院?那是为了纪念王阳明吗?”原来我从小听村民说的“生命维持医院”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忘记了书店经理,独自站在山脊上,为王阳明叹息。他为家乡努力奋斗,家乡却不认识他,包括我。我王阳明先生,一个比你晚出生500多年的同乡,能否结识你,代表我的家乡和后人,表达我的歉意?

从那以后,我就非常关注关于王阳明的各种信息。让人气愤的是,当时大陆几乎所有的书籍和文章,一提到王阳明就采取否定态度,理由是他在哲学上站在唯心主义立场,在政治上站在农民起义的对立面,这是双重反应。我不知道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有没有一个真正的一流学者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坚定地站在农民起义一边。只觉得有一种非学术的防御本能从心底升起: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们余姚人!他已经赢得了多年的名声,还在痛骂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真相?

我一点一滴的收集着和他有关的一切,终于越来越明白,即使他不是余姚人,我也会深深的敬佩他,也因为他是余姚人,我由衷的为他和我的家乡感到骄傲。在中国历史上,能文能武的人很多,但两方面都是廖若尘最好。三国时期,曹操和诸葛亮都能打仗,都是文才,但在文化的综合创造上,却未能忽略历史。作为文化大师,谁擅长带兵打仗?宋代的辛弃疾可以算是一个,但不能说是一个杰出的军事家。似乎一切都要等到王阳明的出现,才能让奇迹真正发生。王阳明是毋庸置疑的军事天才。为了社会和帝国的稳定,他既和起义军作战,也和叛军作战,都打过大仗。军事上来说,都是运筹帷幄,兵法娴熟,招式整齐漂亮,这也是当时国家最重要的军事行为。明世宗为表彰他的军事贡献,封他为“新建伯”。我有幸读到了他写给在近距离战斗前线的父亲的一封贺信。这封信把持续激烈的战斗变得轻松,把复杂的军事战略和政治策略变得像一场游戏,甚至把他最后在当地得病的事件一笔带过。报纸上充满了将军的风度。《明史》说,整个明朝,文官用兵,无人能及他。这当然是好的,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而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所以他的特殊性远远超出了明朝。我觉得曾国藩这个清朝真正用兵的文臣,学习也不错,但明显不如王阳明。被人诟病的王阳明哲学,在我看来却是中国民族智力发展史上的一大成就。其实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去批判它。请听一句话:

当你没有看到这朵花的时候,它就和你一起死了;等你来看这朵花,这朵花的颜色一时半会就明白了...

这是多么高超的理解和精妙的表达啊!我知道很多聪明人会愤怒地用花的“客观性”反驳他,但这是多么笨拙的反驳啊!再比如他的“致良知”这个永恒的命题,对人是如此的信任,对教条是如此的蔑视,甚至对人类的一些规范的自然生长有着如此殷切的期望。至少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恭敬的学习。

王阳明耀眼的光辉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进了监狱,被朝廷工作人员殴打,被贬谪,逃脱了对他的暗算,被冷落,但他还是要读书讲学,于是决定做一个周游九州的旅行家,最后死在江西南安的船上,只活了57岁。死时,学生问他遗言,他说:“此心明,我能说什么呢?”!

王阳明一生指挥的战斗是否正义,他的哲学观点是否正确,都可以讨论,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这是我为他骄傲的第一个原因。能不能遇到战争是机会的问题,但作为一个强者,即使不在战场上,在文化气节上也能像将军一样坚韧。我在王阳明身上看到了一个榜样的存在,但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安全,我必须补充这个榜样。翻阅了几年的史记,发现中国文化史上继王阳明之后为数不多的大师中,有两位还是余姚人,分别是黄宗羲和朱舜水。

(嗯,别让他们都走了。。还有很多,我就不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