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为什么没有产生政治?

李龙海(本文首次发表于此)这是我在研究亚里士多德的政治思想和教学时经常思考的问题。中国不同时期的思想家很少有不关心国家或政治生活的,尤其是儒家和法家,他们可以说是专门研究国家或公共生活的。以儒家为例,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公共生活没有被独立研究,导致政治理论和政治学无法独立研究,而公共生活却被私人生活(血缘和亲情)所诠释,使得公共生活的合理化走错了方向。我们知道一门学科的建立需要几个基本条件:(1)相对独立的研究对象。对于政治学来说,有必要把公共权力作为一个独立的对象来研究。儒家以血缘关系解读公共生活,所以其政治学研究一直被纳入伦理研究。(2)学科基本概念的清晰性。因为逻辑不发达,这个任务一直没有完成。(3)在本专业研究者中普遍一致的一套公理和推理系统。同样,因为逻辑不发达,概念不清楚,命题(概念之间的推理关系)当然不清楚,推理就有问题。当然理论体系的逻辑会有问题,这个条件不具备。(4)最后,学科的形成当然需要科学分类学的发展。这也是中国古代很多社会学科不能很好建立的原因。(5)单一的现实政治制度(君主政体)限制了中国古代政治研究者的视野,使他们无法比较不同政治制度的优劣。当然,后来的皇权制度已经容不下对皇权制度的突破性研究了。不拥护皇权的想法本身就属于谋反,任何不满都只能局限在反贪官员的层面。反对体制就是反对皇帝。(6)王政无法容纳积极参与公共或政治生活的公民和公民意识,西方也是如此。皇权制度将公民参与公共和政治生活的企图视为反叛。与东方不同的是,在许多早期西方城邦,公民参与公共生活是正当的,甚至城邦在本质上属于公民,不参与公共生活甚至可以成为犯罪(如苏格拉底案)。国家的意义是让公民参与,保证公民过上好日子,而积极参与公共生活是过上好日子的必要条件之一。中国古代也有民本思想,但几乎没有容纳公民积极参与公共生活的政治现实和主张。学者的思维自然大受限制。(7)缺乏人类的判断力。我们应该承认,虽然中国自古以来就没有政治学,也就是说总体上缺乏政治智慧(也就是基本的政治理论,至今仍被忽视),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没有政治理论或政治技巧。中国传统的政治管理技术还是很发达的,但是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并没有超出忠孝和皇权的范畴。这是因为儒家的理论视角是血缘,对血缘的尊重甚至是迷信的。人生的意义似乎只在于亲情或亲情,只在于荣耀祖先。面对包括政治在内的公共生活,儒家总是戴着血缘关系的镜头,也就是用私人生活的概念(范式)来解读公共生活。以孝促官的君主父子,从来没有独立研究过人类生活的另一个重要领域——公共生活(包括政治),也没有把公共生活当作私人生活的一部分,用私人生活或血缘关系来解释、诠释和延伸公共生活。因为公共生活面对的是平等的自由人,而私人生活中的血缘关系本来就是不平等的。结果就是天下的事都被当成了皇族的私事,一个地方的事都被当成了一个至高无上* * *的私事,其他人都可以以奴隶的形式参与其中。否则,秉公办事就是非法侵入,就是犯罪。家天下观念盛行至今,也让普通人缺乏公民意识和权利意识。赢家和输家的逻辑是一致的。即使在知识分子的意识里,比如梁山好汉的公有制下,经商还是像朝廷一样,首先是首领的家事,一个人的事。从政治和文化的角度来看,现代中国的公有制非常有利于中国人民建立公民意识、所有权意识和权利意识。它使他们最终把集体和世界事务当成公民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权利关心和参与其中。这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偶然的偏差,值得研究。还有一个证据。中国人信仰什么?失意时只怪运气不好,求神拜佛。当我骄傲的时候,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这是普遍的心态。中国人真正信奉的其实只有血缘关系,小时候父母跟着孩子。俗话说不孝有三,以家庭为生产单位,意思是血脉、产业断绝),打老虎兄弟,打父子。所以儒家反复提醒大家,要孝顺上级(父母),不能像动物一样只孝顺儿子(孝顺下属)。最近有学者在媒体上公开明确提出这一点,正好契合了我从政治学角度的思考。当然,大约三年前,一些西方学者提到中国人从私人角度看待公共生活的观点在现实中是有效的,我很难同意。只能说过去很有效,现在一定程度上也有效,未来还要看政治文明的发展。西方人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就明确区分了对公共生活(政治学)的研究和对私人生活(家政学)的研究,伦理学的研究对象介于两者之间。亲情成为儒家的信仰,在亲情的范围内定义人生的意义,把国家和家庭放在一起。它的逻辑其实是从家到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私人生活的能力被直接视为谋求公共生活领导权的资格或前提,其最高政治理想也逃不出圣人政治的范畴。直到国民政府,一直在唱高调好政府,忽略了制度建设。所谓的政党、主义、领袖等。终究逃不过这个世界的思维和利益。社会科学中普遍认为,现代人的生活已经明确划分为私人和公共两部分。私人生活相对自由,公共生活则需要合理化(正规化,或法治化)。儒家以私人生活(血缘和亲情)的研究范式和概念来演绎和解释公共生活的结果,使公共生活的合理化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并按照私人生活的规则来解释和处理。家庭作为一种私人空间和关系,是靠感情维系的,是按照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原则分配的。这种分配方式是基于亲密真挚的感情。只要真诚亲密的感情存在,就可以维持,不考虑经济成本,利益关系从属于感情关系。家庭内部关系是建立在自然的代际关系基础上的,这种关系本来就是不平等的。而政治则是基于平等的公民关系,分配方式也是基于人的能力、贡献和实力,个人感情从属于利益关系。所以,用平等的利益关系审视不平等的家庭血缘关系,就像用情感关系审视公共生活一样,最终会陷入一个误区,无法自拔。所以才有了下面这句奇怪的话:婚姻也是一种交换,男人用女人的性来交换感情。然而我不知道,有了亲密真挚的情感关系,任何利益交换的原则都失效了;只有在亲密真挚的感情关系破裂后,利益交换原则才能重新开始起作用(比如恋爱破裂后离婚的场景)。所以,以家解释国家,看似可信,实则假冒伪劣。社会科学的研究必须超越这种假设层面,否则,社会科学如果建立在一些似是而非的基础上,就永远成不了科学。只能产生内圣外王的幻想。总是想着修身、治国、平天下,希望君主能爱民、贤明、睿智、圣洁、能爱民,这根本不可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让官员在没有制度强制的情况下,全心全意、自愿地为老百姓服务,是典型的废话、酒话、梦话。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和家庭生活是三个不同的主要生活领域,它们所遵守的规则自然大相径庭。如果用家庭生活或经济生活的范式来解读政治,也就是说,不把政治作为一个独立的领域来研究,当然也就不可能产生政治。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精英还是民众,都有很多人混淆了这些关系。此外,政治的产生离不开政治实践,而中国古代国家权力的私人或家族性质明显,但公共性质较弱。西方政治学产生于古希腊的城邦时代,是国家权力公共性更加突出的时期;古罗马共和时期,政治理论继承了古希腊的传统,相对发达。在帝国时期,国家权力开始了漫长的私有化过程。直到新城自治出现之前,对政治学的研究几乎和中国古代一样,始终进展甚微。主要原因是私人事务是一个自由的世界,人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在皇权或神权至上的时代,政治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私人权力,研究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最多就是如何在维护皇权或者神权的前提下,让人民的生活不至于太差,否则就会乱,让统治集团为了自己的利益克制自己的欲望。孟子的民本第一、国家第二、君主第三的学说,实际上包含了政治学产生的理论基础。可惜这种思想没有发展起来,只会成为孤立的民本思想而不可能形成民主思想,因为后者需要平等的关系、权利和法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只是部分知识分子的个人理想境界,并不是政治学研究的范畴。在中国,直到孙中山把政治和国家视为全民之事,政治学才有了立足之地。总之,把国家或公共权力当作个人、某些个人或群体的私权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我看来,这是中国政治学长期无法产生的根本原因,产生之后也很少有真正的发展。而且,也说明了政治与政治实践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