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政治何时达到顶峰?
什么是声音的政治:
1.阿尔及利亚裔法国学者JacquesAttali写了一本有趣的书《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提出了一个值得人们思考却长期被忽视的问题:声音在现代政治中的独特意义以及声音本身的思想内涵。阿达里把看似只有生理和心理意义的“声音”变成了具有文化研究意义的声音。在这双社会学的耳朵里,我们可以听到社会和历史的变迁,也可以感受到声音是如何被巧妙地修饰,最终成为当代社会的一种“属于私人领地的公共生活”。
与眼睛相比,耳朵是闭不上的,更不可能拒绝外来信息的植入——这就使得声音天生霸道。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墙上都安装了广播喇叭,每天早上6点准时唱《东方红》。伴随着这感激的曲调,所有* * *和中国的人都在清晨被唤醒。去性别化的声音也是拒绝个人处理私人生活的政治权威的象征。阿达里关注的是话语权与权力之间的奇妙关系,这有助于我们理解话语权控制和塑造背后的政治和经济内涵。声音总是装得很自然很自然,好像是在巧妙的发生。然而,阿达里执着地告诉我们,声音的塑造是如此“不可告人”,以至于让人以一种差异化的方式,把一种声音当成“噪音”,把另一种“噪音”当成有序的音乐。
显然,“声音”有着更强大的寓意和教化功能:也许没有比声音的意识形态更无形的能力——如果我们看一部说教的电影,我们会产生极大的厌恶,但政治意味鲜明的旋律却能隐藏在各种声音中,顽固地进入我们的耳朵;同时,声音往往被认为是可以摆脱政治核心的东西,“伟大的音乐”总能直入灵魂,直达人类的“情感本质”。在这里,声音的政治性在于它总是能自然地隐藏这种政治性。
阿达里让所有相信音乐是纯美的学者都变得苍白:“今天所谓的音乐,往往只是一种权力独白的伪装”(P8)。如果我们在电影中总是听到性感柔和的声音播报“国军”的消息,高亢明亮的声音播报“解放军”的消息,那么“高亢明亮”就会成为政治正确的象征;相应的,当“高音亮”被有效控制的时候,我们的政治感就被暗中影响了。
在这里,声音的生产成为社会意识形态系统化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应的,声音的背叛成为了意识形态领域各种文化力量的一种竞争形式;声音与政治的分离,也可以理解为娱乐政治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成就之一。这充分体现在音乐之声对噪音的抑制和控制上。
阿达里把音乐声音的变化看作是历史变化的结果。古代音乐逃离神秘的仪式活动,旨在唤起人们的迷恋;14世纪以来的音乐反映了弦乐的泛滥和宫廷音乐作曲的繁荣,表达了贵族塑造神圣音乐的冲动;中产阶级的出现使“和谐”成为一种新的声音秩序规范;因此,现代音乐对噪音的克服包含了现代理性、科学克服混乱和宗教的因素。阿达里描绘了这样一幅声音、政治和经济变化的画面:
文艺复兴时期对半音的接受与商人阶层的扩大相吻合,这不是偶然的。在20世纪大震动和战争爆发之前,在社会噪音兴起之前,LuigiRussolo写下了他的《噪音的艺术》,与此同时,噪音进入了音乐,就像工业进入了绘画一样,这一切不会只是巧合...在工业飞跃的时候,管弦乐队开始被无节制地大量使用;随着禁忌的消失,音乐行业开始将人们的欲望引向商品,甚至到了讽刺的地步;摇滚乐、灵魂乐和年轻人的叛逆一起崛起;但当年轻人被纳入轻音乐生产模式时,它就消散了;或者最后,直接指定“社会主义”(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为资本主义的继承者,允许在国有财产制度的国家生产,这样更有效,更系统。(P11)
在这里,特定的社会形式与特定的音乐声音联系在一起。如果说技术科学、信息传播和社会政治是有效的咒语,那么不同的声学外壳、器乐和声音组织在一起,建构了耳朵的倾听和灵魂的服从,也塑造了声音本身的政治力量。
按照阿达里的逻辑,声音就像是社会内部各种力量运行变化的“预言”,我们可以从声音中听出社会转型时刻的雷声和雷声。他说:“在每一次重大的社会断裂到来之前,音乐的代码、聆听模式以及相关的经济模式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P10)。就像80年代中国流行音乐的发生,按照阿达里的方式,是音乐对噪音的政治重组。从邓丽君到李谷一,声音的内部充满了较量与对抗,也隐含着妥协与认同。正是通过这样一个过程,声音被重新整合,音乐再次压制其他噪音,展现出全新的魅力。
2.1980 2月,中国人民广播电台歌曲杂志社主办了“听众喜爱的15电台歌曲”活动。在那个没有手机短信和邮件的年代,主办方收到了25万封群众的热情来信,评选出了中国第一代“流行歌曲排行榜”。其中,李谷一的《姐姐找哥哥的眼泪》引起了极大的争议。相对来说,在“15首歌”中,这首歌是最危险的:《敬酒歌》蕴含着社会主义的积极开朗的情绪;《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歌颂了美好的社会主义生活;《再见,妈妈》是英雄的唱法;《春天的丁咚》美丽而质朴;边塞的春天清澈纯净,赞美战士的道德;虽然《我的甜心,给我力量》是一首情歌,但它是把爱变成一种健康的情感,出现在时代中...而这首《姐姐找哥哥的眼泪》的歌词虽然唱的是《阶级仇恨》,但是它的旋律、曲调、唱法,也就是声音背叛了它的内容。在这里,阿达里的声音政治浮出水面:李谷一用极其深情悲切的声音处理了“兄妹之恋”,让人们体会到的不再是兄弟姐妹的阶级仇恨,而是兄弟姐妹挥之不去的思念。
在这里,流行音乐在中国的复兴是一个“性”声音取代“无性”声音的过程。高音喇叭和集体合唱的声音代表着无差别的生活,也代表着国家权威的集体主义诉求;然而,邓丽君的爱情和李谷一的爱情却建构了后革命时代欲望和情感的象征。耳边亲切而带着呼吸的低语,荡漾着一个时代的小船缓缓驶向历史的海洋。弱音、空气音、电子器乐音的泛滥,成为这个时代“情感现代性”的标志。就像迪斯科和样板戏的对立显示了两种文化力量的矛盾一样,声音正在重塑80年代的生活范式。传统中国和现代中国在声音的交织中纠缠,最终分裂。
唯美主义最终战胜了泛政治主义,张明敏和ChristianRandPhillips都鼓励磁性(性感)声音对私人生活和个人欲望的呼唤。有趣的是,到80年代末,罗大佑和崔健的声音开始占据主导地位。唢呐、古筝、小号、电贝司,创造了一种对抗唯美主义的耳朵的精神。“噪音”已经取代了邓丽君的“李生”。崔健等人似乎认为,只有尖叫和叫喊才能表达真实的感情,只有嘈杂的音乐才能拯救软弱虚伪的文化。存在感的声音被工业化的噪音淹没,人们在摇滚乐的狂欢中咆哮着对未来的担忧和对政治的不满。
显然,从邓丽君无意的窃窃私语到崔健刻意建构的噪音反叛,20世纪的流行音乐之声充满了道德对抗的能量和为意义而战的冲动。人们用“温和的声音”告别民族主义政治,然后用“暴躁的声音”表达新的政治欲望。在这个充满激情的时代,声音的政治,就像它的历史一样,是不安分和挣扎的。
90年代初,怀旧的校园民谣和真挚的李宗盛民谣使中国流行音乐逐渐走向世俗政治时期。吉他开始逐渐取代电贝司,钢琴和弦乐的配合创造了不同于电子合成器的奇观,而对贝司的迷恋则暗示了消费社会中纯粹的发声欲望的诞生。“发烧友”逐渐把声音政治变成了商品拜物教,声音第一次以一种没有政治内涵的方式显示了它娱乐政治的功能。
于是,一个阿达里没有注意到的现象诞生了:在商品逻辑和资本体系的推动下,“声音”开始成为一种“纯粹的能指”,以千差万别来分化,以各种丰富多彩的个性来塑造一般的非人格化。就是这种具体抽象的声音,如此丰富多彩,却又如此空洞单调。
显然,声音一旦从其内在的政治内涵中抽离出来,就变成了一种抹杀个性,去除差异,拒绝承认阶级矛盾和经济差异的声音。正如周杰伦的专辑《惊叹号》所展现的,虽然不乏重摇滚、进行曲弦乐和如烟的鼓点,但也展现了以周杰伦为代表的当今时代声音的空虚:歌曲的演唱风格充满了表达的冲动,但声音的内涵却暗淡不明;到处都是喊的手势,却没有值得喊的情绪。
这是对今年广为人知且大获成功的《中国好声音》的精彩诠释:多体混合的音乐风格,越来越像一块充满欲望的摇滚;但杂耍式的幽默感和“发烧友”式的Hight歌,注定是一个失去了民族隐喻和文化内涵的符号。摇滚的尖叫,说唱的琐碎,福音的静谧甚至黑金属的粗暴...任何音乐都可以成为21世纪流行音乐的审美元素。今天的音乐,可以把任何对音乐的背叛,当做耳边浪漫的消费品,可以把任何嘈杂的场景,变成张爱玲说的那种精致的怨念。《中国好声音》不过是这个唯美主义耳朵称赞的一种“精致的重复”。
或许可以说,《中国好声音》也展现了Addali意义上的声音政治的特殊形态:当人们在欣赏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的全新唱法,惊叹歌手震撼人心的唱功时,“声音”变得如此迷人,以至于它的“纯诗意”可以脱离其特定的历史经验和社会功能,成为一次单纯的耳朵之旅。“变调”和“个性化处理”让《中国好声音》似乎展现了“草根歌手”的力量和多元文化价值观的胜利;然而,人们不愿意看到或者看不到,“草根”和“多元”不过是声音政治的一种新形式:“复杂多样”的自我和声音是声音创造服从感和狂喜感的简单形式——没有什么比这种纯粹的声音提供的解脱感更“解放”了。“歌唱的自由”被“歌唱的自由”所取代,正是这种“单调多元”的声音所产生的特定政治效应,使其陷入五彩缤纷的声音中,忘记了单调的存在。
阿达利的著作已经出版了40多年,但书中提出的命题,就当今中国特殊的经济文化体制而言,仍然具有很好的参考价值。
(本文是首都师范大学文化研究院重大项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大众文化价值观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ICS-2012-A-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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