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古代文化史的思考
文化史的兴起是对传统历史范式的反叛。“文化即人化”的基本内涵决定了文化史注定要关注人的活动和创造,关注人性的全面发展。从世纪初的“王朝政治”史学向文化史过渡,到70年代末的“阶级斗争”史学向文化史过渡,近百年的文化史研究走过了一条曲折的道路。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发掘精华,寻求资源,也是中国的必然选择。文化史自始至终关注的是探讨一个民族的民族性(包括其心理结构、人格倾向、思维方式和长期积累的一些稳定的观念)是如何产生、积累、整合和定型的,以及这种民族性是如何渗透到民族文化的各个领域以显示其民族特色的。当历史即将跨入新世纪的门槛时,中国文化史研究即将走完一个世纪的历程。这个时间是同步的,这不是巧合。事实上,近百年的文化史研究与中国近百年的社会变迁有着深刻的联系。史学范式的转变20世纪的中国历史是一个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从中国现代化起步的20世纪初,到今天,中国所有的社会变迁、动荡与冲突,中国所有的政治制度更替、经济结构转型、思想更新、文化格局重组,都被纳入现代化变迁的框架中,在传统社会现代转型的宏大主题下,得以重新解读,具有价值。与这一过程同步的是,“历史革命”浪潮强烈冲击着传统史学的旧方式,其重要内容之一就是从以王朝政治为中心的传统旧史学向以民为本的文化史转变。这是一种历史范式的转换。在传统的历史范式中,历史学家感兴趣的是朝代的更替和统治者的政治行为,历史研究的全部目的是为帝王的政治统治提供“参考”。文化史的兴起是对传统历史范式的反叛。“文化即人化”的基本内涵决定了文化史注定要关注人的活动和创造,关注人性的全面发展。因此,它关心人类的生活方式、社会制度、社会组织和道德习惯,关心个人的存在和价值,关心民族精神的特点和成长轨迹,关心民族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交流。这样的兴趣和重心是符合历史潮流和人的主体地位越来越高的趋势的。20世纪中国文化史研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的。一方面,文化史研究的开创者梁启超尖锐地批评“旧史在政治上比文化上更详细”,认为旧史不过是二十四姓的族谱。另一方面,他呼吁:“中国的文学史可以做,中国的种族史可以做,中国的财富史可以做,中国的宗教史可以做。等等,什么是极限?”把人们的目光引向文化史研究。1921年,梁启超计划撰写一部多卷本的《中国文化史》,并列出了详细的提纲。虽然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实现,但他的气魄、眼光和中国文化史的研究框架,足以让人由衷佩服。以梁启超为前端,批判旧史学、倡导文化史成为20世纪上半叶中国史学的重要内容。比如刘义之在解释他的著作《中国文化史》的动机时说:“我国的史书,是皇帝的家谱,不能代表民族社会的变迁和进步。”“我这本书就是想打消这种困惑,所以在帝王朝代和民族战争中,多有省略,只广泛搜索和罗列整个民族的精神。”王在《中国文化史编纂研究》中也指出:“中国学者之著作,皆偏于庙堂制度,题以高文大卷,凡琐碎足以表现普通人之文化者,皆不屑之。”他编写《中国文化史》的初衷就是为了纠正这一缺陷。顾《中国文化史序》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历史的作用是研究它的文化时代。打理我们国家所谓的历史,无非是记住历代乱局的兴衰,却不关注文化的进退,导致外人嘲讽我们国家没有历史。二十四史是二十四姓的家谱。虽然说起来可能有些过分,但我国的史家是一个一个姓的奴才,起初并不可惜。”可见,本世纪上半叶的文化史研究充满了历史范式转换的自觉意识,即从以帝王为中心的历史转向以民族文化为中心的历史。遗憾的是,1949之后,由于对人类文明进程的片面理解,阶级斗争史形成了一种历史霸权。在这样的氛围中,文化史的萧条和冷寂是必然的。历史的转折点出现在70年代末,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随着党的中心工作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转移,文化史研究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正如20世纪30年代的学者感叹“文化史的匮乏是学术界的干渴”一样,80年代初的中国历史学家也发现,中国文化史的研究是中国学术领域的一个巨大空白。不了解一个文明的历史进程,就很难了解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整体精神状态。“我们在大力发展学术文化事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填补这一空白,把中国文化史的研究提上日程。”从1984开始,文化研究以前所未有的势头崛起,形成了异常强劲的“文化热”。所有关于文化问题的讨论都离不开历史的回顾,必须从中国传统文化的形成和演变中寻找根源。因此,“文化热”也意味着文化史研究的高潮。李侃先生和田菊健先生指出了这一历史趋势,并说:“文化史研究的兴起是近年来中国史学界的一个新现象。”颇有意思的是,这种新天气演变成了一个持续的热点,至今没有消退。从世纪初的“王朝政治”史学向文化史过渡,到70年代末的“阶级斗争”史学向文化史过渡,近百年的文化史研究走过了一条曲折的道路。就文化本质而言,“王朝政治”和“阶级斗争史”都是“政治化”的史学,而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并延续至今的文化史研究则是本世纪上半叶文化史研究的回归和深化,体现了人们的关注。从这个意义上说,百年文化史研究的曲折道路显示了一种强烈的文化趋势,即以人为本、以文化为导向的史学,这终将成为中国史学的主流。现代文化支撑了20世纪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充满了复杂的文化冲突和意识形态冲突。由于中国的现代化是一种“后发外生型”,本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碰撞和冲突非常激烈和尖锐,必然导致两种思潮:一种是因为照顾传统而强化国家本位、放大民族自我意识的文化民族主义,一种是因为现代化先行国家的影响和示范效应而崇尚西方、轻视自身文化传统的“西化”观念。这两种思想虽然各有千秋,但都不利于现代化进程。同时,传统与现代化也构成了复杂的关系。一方面,“现代化功能对传统制度的冲击是现代化进程的核心。”(黑)另一方面,任何民族的现代化都不可能完全“移植”其他民族的现代化模式,而只能从自己的文化传统出发,立足于自己的反思和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