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近代史?

虽然西方历史与中国历史的结合始于公元16世纪,但其作用直到公元19世纪中叶才显现出来,当时西方的激烈活动引起了中国社会的剧烈变化。因此,对于16世纪还是19世纪被视为近代中国的开端,学者们众说纷纭。一个有影响的学派,主要包括西方历史学家和政治学家,马克思主义学者和许多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国学者,把1839-1842的鸦片战争作为现代中国的起点。该派中国学者认为,这场战争标志着外国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起点,此后的中国历史主要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历史。西方历史学家认为,这场战争意味着外国在中国活动的加剧,打破了中国的孤立状态,迎来了中国革命性变革的时代。而马克思主义学者则认为,这场战争是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凶猛的缩影,把“半封建”的中国拖入了“半殖民地”的深渊。

第二派主要由中国的一些传统史学家组成(他们的一些观点已经开始得到西方学者的认可)。他们对鸦片战争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的观点提出质疑。他们认为以明(1368-1643)和清(1644-191)交替时期欧洲探险家和传教士来华的时期作为近代中国的起点是恰当的,因为,就内政而言,就外部情况而言,西学在这一时期开始传入中国。他们认为,虽然西方的影响在19世纪发挥了极其巨大的作用,但这只是两个半世纪前就已经开始的进程的延伸和加强,很难在鸦片战争后的一百多年里反映一个有着四千年历史的现代时期。另外,将近代中国的开端界定在1600左右,可以使近代中国的开端和近代欧洲的开端趋于一致。

以上两种观点都有道理,但也有一定的缺陷。从影响来看,19世纪西方的冲击,比16和17世纪欧洲探险家和传教士的到来,对中国传统向现代的转变起到了更大的推动作用。诚然,耶稣会士传授了天文学、数学、地理学、制图学和建筑学等西方科学,但他们的影响仅限于中国统治集团内部的少数文人。他们几乎没有给中国的政治制度、社会结构和经济制度带来任何影响,在这些方面仍然和传教士到来之前一样。从这个角度看,前一派的理由似乎很充分。

但是,如果我们不太了解以前的制度体系,那么我们就无法全面判断19世纪和20世纪发生的各种变化。研究西方的冲击,首先要了解这个冲击的接受者。而且,既然西方和俄国在影响近代中国命运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我们就不应该忽视中国早期与他们接触的意义,也不应该忽视他们推进的方式——西方海权国家从南面上推,而陆权俄国从北面下推,他们形成了钳形态势,矛头直指中国的心脏北京。的确,从历史回顾的角度来看,16和17世纪欧洲人和俄罗斯人的到来,为19世纪西方的激烈活动铺平了道路。出于这些原因,后一种观点似乎有可信的论据。

但是,我认为这两个学派是可以通过妥协和解的。即使把鸦片战争定义为近代的起点,我们仍然需要熟悉中国传统的国家和社会形态,因为这些形态制约了中国在19世纪对外部挑战的应对。西方的入侵可以看作是传统中国向现代中国转变的催化剂。但是,如果我们对原来的机制缺乏很好的了解,我们就很难理解这种转化的效果。

因此,对1600年至1800年的内政外交发展进行一个概括性的论述,将为我们正确认识近代中国提供必要的背景资料。这一时期,中国的政治制度、社会结构、经济制度、思想状况与过去两千年基本相同。其政权是王室统治的王朝;经济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以士绅阶层为核心;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是儒家思想。知道了中国的这种传统情况,我们就更容易判断19世纪中国在应对西方强势活动时所采取的行动。这种折衷的方法既保持了后一派的历史完整性,又不损害前一派的现实思维。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中国历史与西方历史的交汇始于16世纪,为什么西方的影响在19世纪加强了?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在19世纪之前的两千年里,中华文明和西方文明的主流都是朝着彼此分离的方向发展的。西方文明起源于希腊,向西发展到罗马,然后遍及西欧,传播到美洲。而中华文明则孕育于黄河流域,向南传播到长江流域,再传播到中国其他地区。所以这两种文明的主流不是相互靠近,而是越来越远。只有其中一个文明获得了足够的实力和技术,为了自己的利益扩张到另一个文明区域,两个文明才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