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为什么说文艺复兴是需要和产生巨人的时期?
战虎
从13世纪到16世纪,欧洲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进步的变革——文艺复兴。是欧洲从中世纪封建社会到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场思想解放运动。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论》中指出:“这是一个需要巨人,产生巨人的时代——在思维能力、热情和个性上,在多才多艺和博学上的巨人。”本文试图从三个难点来探讨有关巨人的一些问题,这可能会加深我们对文艺复兴时期巨人的正确认识。
第一,对中世纪文化的精神扬弃
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想家和实干家的主要贡献是继承和发扬古希腊罗马文化,但我们不能忽视他们对中世纪文化的扬弃精神。我们考察问题,既要看到事物发展的主导因素,也要看到它的各种因素。历史是一条连续的河流,历史发展的每个阶段都有其合理性。奴隶社会虽然野蛮,但对于原始社会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中世纪是黑暗的,但中世纪也有闪耀的星星。至少,在中世纪的母亲子宫里,诞生了一个新时代的胎儿。任何事物都是对立互补的。列宁早就提出了“两种民族文化”的思想,中世纪文化也是如此,它包含了基督教文化和世俗文化。世俗文化无疑具有强烈的人民性,基督教文化也表现出旧观念掩盖不了的光辉。
美国学者西德尼·芬克尔斯坦(Sidney Finkelstein)指出:“在讨论欧洲中世纪或‘黑暗时代’的艺术之前,重要的是要记住,‘黑暗时代’这个词本身反映了一种典型的‘西方文化’的狭隘性。.....当‘黑暗’登陆欧洲时,拜占庭和伊斯兰教的伊斯兰世界保存了古希腊的艺术、科学和哲学。”所谓黑暗中世纪,一般是指其早期,即10世纪以前的阶段,基督教思想严重统治人民,形成普遍愚昧。11世纪后,由于十字军的多次十字军东征和东方商路的逐渐开通,东方文化给欧洲带来了新鲜的思想。到了13和14世纪的“哥特”时期,文艺已经清晰地揭示了现实主义的线索,埋下了将向文艺复兴和后世民族文化敞开的种子。哥特式建筑,当然,显示了一种宗教神秘。它的塔尖将小世界的目光引向天国,促进了人的灵魂的翱翔,但同时又使人感到崇高和清澈。这些哥特式建筑,具有很高的艺术性和工程技术水平,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教会思想的控制。哥特式雕塑中除了宗教题材,还有一些世俗人物、日常生活场景和民间故事,不仅为后来的文艺复兴艺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后来的艺术家(如罗丹)提供了营养。中世纪流行的哥特式小说成为浪漫主义文学的遗产。中世纪的民谣和舞蹈为意大利、法国和德国歌剧的出现,以及新教音乐和早期器乐组曲和协奏曲的兴起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因为基督教文化的传播深深植根于古典文化,虽然它厌恶古希腊罗马文化,但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这种文化的不利影响。中世纪出现在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艺术,是基督教文化的另一个体系。因为没有被外族入侵,所以保存了更多的古文化;因为处于东西方的中介地位,所以受到了东方文化更多的影响,从而呈现出繁荣和活力。1453年,东罗马帝国在土耳其进攻后崩溃,大批学者带着古希腊罗马文化典籍逃往欧洲,拜占庭的艺术成就也传播到四面八方。手稿中有许多“精美的绘画”,往往具有尖锐的讽刺性和世俗性,反映了拜占庭艺术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精神,正如恩格斯所描述的:“从拜占庭占领的灭亡中抢救出来的手稿和从罗马废墟中挖掘出来的古代雕像,在惊讶的西方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古希腊;”在它的光辉形象面前,中世纪的幽灵消失了..."
在对古希腊文化遗产的继承中,人文主义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不得不以宗教为新意识形态的外衣,并注重从基督教文化中吸收合理因素。一方面,资产阶级人文主义者有许多神职人员,其中一些人甚至是主教、红衣主教或教皇的秘书。比如洛伦佐·瓦拉(Lorenzo Valla),著名历史学家、语言学家、翻译家、哲学家,曾经担任过“扫清奥吉亚斯牛圈”的宗教改革家教皇尼古拉斯·马丁·路德(Pope Nicholas V. Martin Luther)的秘书,是威登堡大学的神学教授。科学家和哲学家罗杰·培根是一名英国僧侣,宗教改革家威克利夫是一名英国神学教授,自然哲学家布鲁诺是一名牧师。另一方面,在封建贵族和僧侣阶层内部,也有很多人更注重文化底蕴的积累和现实的文艺活动。教皇尼古拉斯五世在15世纪积极支持文化和学术活动,亲自派员收集拉丁文和希腊文手稿,并在梵蒂冈建立编纂中心,奖励意大利学者的学术研究和翻译工作。据说在尼古拉五世统治的八年间,翻译的经典著作比过去500年积累的还多。这种时代风尚体现了历史的进步。
这种时代潮流也影响了人文主义作家和艺术家。开创文艺复兴文学的意大利诗人但丁不仅是中世纪基督教文学的批评家,也是其继承者。他的不朽诗篇《神曲》包含了中世纪几乎所有的科学成就。在幻想、象征和隐喻的运用上,充满了基督教的神秘和新人文主义思想的激情。在诗歌作品的形式上,《地狱》《荷兰》《天堂》三部篇幅相等,每部由33首歌组成,加上序言,共100首。采用“三线连锁韵法”,体现了基督教“三位一体”的精神。虽然没有摆脱中世纪严重的形式主义的束缚,但这种严谨的结构也得到了许多文学史家的肯定。《神曲》就像守护神雅努斯的两张脸,让但丁成为“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的第一位诗人。”彼得拉克是继但丁之后的又一位伟大诗人,他不仅致力于古希腊罗马手稿的研究,而且注重向中世纪的民间文学学习。他的诗集在风格上继承了普罗旺斯的爱情诗传统和意大利的“温柔的新诗派”,但也跳出了传统诗歌中神秘的象征和对人物的偶像化,突破了中世纪神学思想和禁欲主义的牢笼。另一位人文主义作家薄伽丘写出了不朽的《十日谈》,直接批判和嘲讽了教会的黑暗邪恶,抨击了宗教禁欲主义。《十日谈》取材于中世纪传说、历史事件和东方传说(如《天方夜谭》),却在古希腊罗马文学中找不到出处。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遵循中世纪骑士文学的外壳,写出了反对骑士精神的人文主义巨著《堂吉诃德》。虽然我们认为莎士比亚关于“决定莎士比亚思想习惯的意识特征是基于中世纪思想”的说法是片面的,但莎士比亚的戏剧确实借鉴了中世纪英国民间戏剧。在绘画和雕塑方面,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如《最后的晚餐》、《西斯廷圣母像》和《悼念基督》都遵循宗教主题,但作品中所表达的人文精神和肯定人的美好品质的内容与宗教本质是不相容的。
因此,仅仅探讨人文主义者如何借助古希腊罗马的死者来服务于新思想和新文化是不够的。古希腊罗马文化和中世纪文化的交汇影响了文艺复兴,阿佛洛狄忒的金苹果和亚当夏娃的禁果并没有阻碍他们的胃口。文艺复兴的先驱们采取了克服和保留、否定和肯定中世纪文化的扬弃精神。是他们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过去的文化遗产,创造了新时代需要的新文化。
第二,“当时的英雄还没有成为分工的奴隶。”
我们称文艺复兴时期的杰出先驱为“巨人”,是因为除了他们的思维能力、热情和个性之外,他们还能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显示出他们的多才多艺和学识,达到时代的高度。
达芬奇是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概论》中高度赞扬的第一个巨人。除了在美术领域享有盛名,他还成功地从事了解剖学、生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地质学、地理学、地形测量、宇宙学、纯力学、水力学、液体力学、海洋学、声学、光学、热学、天文学、数学以及各种技术研究。恩格斯还提到了画家、铜雕刻家和建筑师丢勒,政治家、历史学家、诗人和军事作家马基雅维利,以及宗教改革家、散文家和音乐家路德。此外,《巨人传》的作者拉伯雷无疑是个巨人。他的知识涵盖了许多当代学科:天文、地理、数学、哲学、医学、植物、音乐、法制、教育、古代经书,他懂得十多种语言。但丁、薄伽丘、塞万提斯、莎士比亚、哥白尼、弗朗西斯·培根、摩尔等。也是多才多艺、知识渊博的巨人。
恩格斯在分析文艺复兴时期巨人的特点时指出:“当时的英雄还没有成为分工的奴隶,分工的有限的、片面的影响往往被他们的后继者看到。但他们的特点是,几乎都是在时代的运动中,在实际的斗争中生活和运动,在这样或那样的一方战斗,有人用舌和笔,有人用剑,有人两者并用。因此,有使他们完美的性格的完整性和力量。”恩格斯在这里特别强调了“生活和运动”。他们打破了分工的局限,随着时代的洪流应运而生,并积极地与时代的洪流搏斗,站在了时代的最前沿。
社会分工本身具有双重性。要理解这种分工的进步性和局限性,首先要讲一下人类本质力量的两个提升。第一次是从物种关系上把人从其他动物提升上来,第二次是从社会关系上把人从其他动物提升上来。物种关系的提升是通过一般的生产实现的,当人有了一般的生产能力,就从物种关系上脱离了动物界。人类出生时,完成了第一次提升,但此时人还处于半动物状态,需要从动物开始第二次提升,即社会关系的提升。因为人类的生产不是个体的行为,而是集体的活动,任何个体都不可能作为人在世界上生存,他必然受到生产关系的制约。马克思认为,只有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共同劳动,共同享受,才能完成人的本质力量的第二次提升。
人类本质力量的第一次提升,伴随着人类生产的第一次分工,即原始社会的农业和畜牧业的分工,以及奴隶社会的农业和手工业的第二次分工。这种社会分工对个人来说是一种限制,但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历史进步。从局限性来说,由于这种分工,个人只能从事较窄范围的劳动,导致了人类社会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离,限制了人类才能的多向发展。表现在文艺上,“由于分工,艺术天才完全集中在个人身上,所以广大群众的艺术天才受到压制。”在原始社会,人们可以自由地从事艺术创作活动,艺术一般不再表达全体社会成员的集体意志和理想。如果说希腊神话和史诗表达的是集体意志,那么萨夫抒情诗的出现则标志着个人意识的觉醒。从进步性来说,这种情况对于艺术的发展也是有其好处的,正如恩格斯所说:“只有奴隶制才使农业和工业在更大范围内分工成为可能,从而为古代文化,即希腊文化的繁荣创造了条件。”这是因为,“当人类劳动的生产力还很低的时候,除了必要的生活资料以外,只有通过更大的分工,才有可能提高生产力,扩大交换,发展国家和法律,创造艺术和科学……”
文艺复兴时期文学艺术的高度繁荣也与分工密切相关。以意大利绘画为例,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拉斐尔的艺术作品很大程度上与当时在佛罗伦萨影响下形成的罗马的繁荣有关,而列奥纳多的作品则深受佛罗伦萨环境的影响。和其他任何艺术家一样,拉斐尔也受到技术成就、社会组织、地方分工以及与当地有联系的世界各国分工的制约。像拉斐尔这样的个人能否顺利发展他的天才,完全取决于需要,而需要又取决于分工以及分工所产生的人的教育条件。”正是由于这种分工,列奥纳多和拉斐尔以其优雅娴熟的技艺和丰富的艺术产出被列为艺术史上的杰出大师。当然,这种分工必然会压制普通大众的艺术天才。就全班而言,在人类本质力量的第二次提升完成之前,人性不可能得到充分发展。
文艺复兴的巨人不仅可以利用分工创造的条件,还可以摆脱分工带来的简单化趋势。为什么这些巨头没有成为分工的奴隶?首先,这是时代特征决定的。在中世纪漫长的岁月里,自然科学的发展几乎被冻结,而思想科学却在倒退。文艺复兴的到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对中世纪的否定又要被否定。自然科学、哲学、经济学、文学、艺术,所有领域都在呼唤巨人。这种时代的迫切需要,使得他们的才能没有在某个领域得到发展。随着科学研究从收集材料过渡到整理材料,分类使得社会分工的意义更加重要。其次,这也是由“巨人”的特性决定的。他们顺应历史潮流,“几乎都在时代的运动中”“活跃着”,这种积极热情的进取精神使他们成为全面发展的人。各个领域的研究总是相互影响的。解剖学的学习提供了人体艺术比例结构的准确性,也增强了人们的理解和肯定。数学和物理的学习促进了绘画透视学的发展。米开朗基罗不仅自己画画,还研究了彼得拉克、薄伽丘和但丁的诗歌。他自己也是一个诗人。但丁和薄伽丘向画家乔托学习,丰富了他们的作品。达芬奇一生致力于各个领域的发明,建立了唯物主义哲学。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勇气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追求和捍卫真理。没有为真理而战的勇气,没有参与文艺复兴运动的实际斗争,就不可能培养他们的博学多才。最多只能成为二三流人物,或者是谨小慎微的庸人。
第三,他们“永远不会受到资产阶级的限制”
恩格斯在评价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时也指出:“为近代资产阶级统治奠定基础的人物,从来不受资产阶级的限制。相反,已经成为时代特征的冒险精神或多或少地促进了这些人物。”文艺复兴的先驱们作为资产阶级杰出的思想家和实干家,体现了历史的进步趋势。
首先,当他们反对封建阶级时,资产阶级是作为整个社会的代表出现的。马克思恩格斯对此有过精辟的论述:“每一个试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都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利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抽象地说,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赋予一种普遍的形式,描述为唯一合理的、普遍的思想。就革命阶级而言,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一个阶级出现的,而是作为整个社会的代表出现的。它似乎以社会全体人民的姿态反对唯一的统治阶级。它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因为它的利益在开始时确实与所有其他非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有更多的联系,在当时存在的那些关系的压力下发展成为特殊阶级的特殊利益已经太晚了。”文艺复兴的任务是提倡人性,反对神性。崇尚科学,反对愚昧;倡导个性解放,反对禁欲主义,旨在摧毁中世纪封建教会的专制精神统治,维护人的尊严、价值和力量,建立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显然,这不仅是资产阶级的要求,也是广大群众的共同愿望。比如文艺复兴时期作家在文化上的贡献就体现了这种流行。他们继承传统,立足现实,在作品中表达了反暴政、争取自由的主题。他们用民族语言写作,注重向民间文学学习。他们的读者是全体人民,而不仅仅是资产阶级,他们提出的许多问题是全体人民共同关心的问题。哈姆雷特想到了谁?思考全人类的“生存还是毁灭”,但丁为谁叹息?为全人类的苦难历史叹息。
其次,这些“为近代资产阶级统治奠定基础的人”既能反抗封建阶级,又能批判资产阶级自身在发展过程中的缺点。这些人物大多出身于上流社会家庭,却背叛了自己的贵族或资产阶级家庭,将目光投向了人民。托马斯·摩尔出生在一个大官僚家庭,他本人就是一名大法官。他在《乌托邦》一书中,揭露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羊吃人”的罪恶,指出资本主义私有制是贫困的普遍根源,提出了消灭私有制的口号,预言了一个没有剥削和压迫、人人自由平等的社会的到来。在《太阳城》中,坎帕内拉描绘了一个消除了私有制和剥削的大同世界。劳动成为每个人的自觉需求,政治上经济上人人平等。这是对当时意大利社会制度的有力批判。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先行者已经站在了时代的最高点。
第三,这些先进人物在为理想奋斗的时候,确实做到了无私奉献,这是后世那些资产阶级庸人所不能比的。但丁因维护国家统一于19年被流放。他拒绝减刑,从不让步。他把爱国热情献给了《神曲》。拉伯雷的《巨人传》出版时因攻击教会而被禁。他面对困难,然后写了第二、第三和第四本书。结果出版商被烧死,拉伯雷一生颠沛流离。坎帕内拉两次被宗教裁判所判刑,入狱30年。在狱中,他写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和论文,表达他对理想的憧憬和对真理的热爱。摩尔与英国国王亨利八世斗争,被关进伦敦塔,最后被斩首。意大利哲学家布鲁诺被宗教裁判所活活烧死。当布鲁诺被推到火刑柱上时,他大声宣布:“火征服不了我,未来的世界会知道我的价值!”这些英雄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他们不怕在斗争中失去什么,只怕失去旧世界的精神枷锁。
总之,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不受资产阶级的限制。归根结底,这是因为他们坚持唯物主义立场。他们崇尚知识,反对愚昧,大胆探索,实事求是。他们既看到了封建阶级的罪恶,又认识到了本阶级的弱点,具有为真理而战、献身的大无畏精神。
当然,“从来不受论资排辈的限制”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完美的,即使“完美”也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我们看到的不是他提供给后人的东西是否完美,而是他们是否提供了前人没有的东西。只有坚持这一点,才能对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做出公正的评价。
——中国人民大学外国文学研究,第1990+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