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茶馆定义的城市

成都地处长江上游,相对封闭,成都平原四面环山。它被认为是“中国最富饶、最肥沃、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在中国北方,人们住在村庄里,但成都平原的农民很分散。如果从空中往下看,可以看到独立的农舍点缀在田野里的竹林。成都历史悠久,很多西方人毫不犹豫地赞美她,比如“数一数二的城市”、“小北京”、“京都般的古典风情”。直到19年底,沿海城市因西方的冲击而发生剧变,成都才得以保留传统。来到成都的西方人惊讶地发现,“西方对成都的影响微乎其微”。

在19年底和20世纪初,成都是中国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清末至1920年代,成都人口为34-35万。1930年代到40年代,44-45万。1945年,其人口达到高峰74万,1949年下降到65万。成都有城墙环绕,整个清朝只有四座城门与外界相通。从辛亥革命到公元1930年,又开凿了三座城门。在城墙内,成都有两个被城墙包围的小城,分别是少城(又称“满城”)和皇城。少城,位于城西,清代为旗人所居。一堵墙把它和大城市隔开,但辛亥革命后,那堵墙被拆除,少城和大城市合二为一。皇城是汉朝的遗址,在明朝重建。它位于成都市中心,被皇家河流环绕,被称为宫媛。三年一次的农村考试在这里举行。虽然在清廷覆灭后不断遭到破坏,但一直保存到了20世纪60年代。

在天府之国喝茶

作为中国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喝茶有着悠久的历史,正如民间谚语所说:“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今天,世界上喝茶的习惯起源于四川,可以追溯到西周。秦统一中国后,传播到其他地区。这一历史发展过程是国内外学术界公认的。在中国古代,人们追求在优雅的环境中喝茶,文人和诗人经常在喝茶和绘画诗歌的同时描述他们的休闲。清代画家郑板桥,据说“醉心茶竹”。画画的时候,茶和竹子是不可或缺的。他的理想境界是“一间茅屋,几间枯房,雪白的纸窗,微绿”,然后是“独坐,雨前一杯茶,一块砚,一张宣纸”。显然,郑板桥试图摆脱世俗的喧嚣,从大自然中获得创作灵感。茶馆不能创造这样的精神状态。在成都,虽然茶馆既有茶又有竹(使用竹椅,很多茶馆位于竹林中),但通常都挤满了顾客。人们去那里不仅仅是为了喝茶,更是为了追求公共生活的拥挤和繁华的气氛,这可能反映了普通大众和精英文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同品味和心情。

中国古代的各种记载提供了丰富的茶叶、茶叶生产、饮茶和茶文化的信息,但对茶馆的记载却很模糊。茶馆有着悠久的历史,但它们何时、何地以及如何出现却不得而知。史料中提到的许多饮茶场所,如茶室、茶摊、茶棚、茶馆、茶楼、茶坊、茶园、茶亭、茶厅、茶馆、茶店等,在不同地区、不同时期都有不同的形式和名称。由于缺乏详细的记载,我们不知道它们与我们今天看到的“茶馆”有多大的相似和不同。但从有限的文献来看,至少在唐代就有所谓的“茶室”,即喝茶的公共场所。在北宋都城汴京和南宋都城杭州,有许多“茶馆”,为同行们提供聚会和举办* * *活动的场所。明代的茶馆也有不少记载,尤其是南京、杭州、扬州等南方城市。

成都的茶馆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元代写的《李普》说成都有“茶馆酒楼”。当人们在那里喝茶时,有艺妓在唱“茶词”。然而,在20世纪之前,关于成都茶馆的信息非常有限,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支竹词。乾隆年间著名学者李调元写道:“秋阳停车,马唤桥茶。奇人提莲藕,桥南白莲花无数。”当然,从这个词透露的信息来看,我们不知道他说的是茶馆还是茶摊买茶,但至少我们知道当时有卖茶的生意。19世纪初的一首支竹词提供了一个稍微详细的记录:“文庙后街的新茶馆,四季都有美丽的鲜花和水果。最可怜的夜晚也能吸引顾客,羊角灯永远不会停止。”这个词不仅描述了茶馆的位置和氛围,而且从目前已知的信息中第一次看到“茶馆”一词在成都的使用。直到19年底、20世纪初,现代意义上的“茶馆”概念在成都并不常见,正如清末前知县周迅所写:“茶馆无街,但街上有桌,每桌四面有凳。无雅座,无楼无凳,故官绅中无饮酒者。”茶馆使用高八仙桌、凳子、长椅子,不方便人们长时间坐着。到了20世纪初,一些茶馆开始使用低矮的方桌和带扶手的竹椅,舒适的座椅让顾客更愿意留在这里。后来,其他茶馆纷纷效仿。

“茶馆”是近代中国对此类服务设施最常用的词,但在四川,尤其是民国以前,最常用的称呼是“茶店”。过去的成都,熟人在街上相遇,最常见的问候是“去口子的茶叶店喝茶”。这里的“茶店”可以指任何一种茶馆。如果说“茶店”指的是人们使用的公共空间,那么“茶馆”或“茶馆业”往往指的是茶馆业。20世纪初,建立了一些更优雅的茶馆,俗称“茶园”或“茶馆”。许多“茶园”提供戏剧娱乐,而“茶馆”是指两层楼或位于二楼的茶馆,许多茶馆通过讲故事来吸引顾客。

关于茶馆的回忆

20世纪上半叶,许多来成都的内地人和外国人都对成都的茶馆和茶馆文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们的游记中也经常有生动的描述。成都人自己调侃成都有“三多”:闲人多,茶馆多,厕所多。在中国,成都以茶馆数量最多、顾客最多、在茶馆逗留时间最长而闻名。正如清末李所描述的:“茶店,这是成都的一道特殊景观。全市不知道有多少。平均一条街总有一家。有大有小,小的大多店里有二十桌;门口、庙里、祠堂里、办公室里,总有四十多桌。”外地人经常拿成都茶馆和其他地区比较。比如一个西方人发现,在成都,“有饭店,有饮茶沙龙,都是临街的。后者与英国的酒吧功能相同,但没有酒吧的弊端。朋友聚在那里聊天。”他还注意到“大多数生意都是在茶馆里做的”。

不过,对茶馆最详细的描述,还是来自来成都的大陆人。著名教育家舒新成在上世纪60年代+0920年代来到成都时,给他印象最深的是“这里人特别的休闲生活”。抗战爆发后,这种生活方式并没有太大改变。左翼作家萧军1938到成都,对茶馆的数量感到惊讶。他夸张地感叹:“江南十步柳,成都十步茶馆”。曾留学法国的国民党老兵吴志辉也在1939说:“成都的茶馆和巴黎的咖啡馆一样多。”当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何满子回忆说:“茶馆兴盛的时候,我以为江南最好;再久一点,去了一次扬州,才知道是江南更繁华;抗日战争到了成都,他开始感叹天下茶馆之繁华,在西蜀!”何满子,江南人,除了战时在成都,反右后在西北呆了几年,几乎一生都在江南。但成都茶馆是他经常写的题材之一,生动地记录了他在成都茶馆的经历和观察。其实,何满子只是众多对成都茶馆情有独钟的外地人之一。他们深受成都丰富的茶馆文化的影响,即使是短暂的茶馆经历,也给他们留下了无尽的回忆和无限的遐想。

1941有一位学者写了一篇有趣的文章,题为《关于茶馆》,描述了他在世界各地茶馆的不同经历。作者不是四川人。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母禁止他进入茶馆,因为那是像鸦片吸食者和赌徒这样的人在“肮脏的社会”呆的地方。即使他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表演,他的父母也会狠狠地揍他一顿。所以他虽然对茶馆很好奇,但在18岁离开家乡去武汉之前,他从来没有进去过。在武汉,茶馆里的茶客也大多肆无忌惮,他在那里学会了赌博、污言秽语等恶习,成了远近闻名的“反派”。后来他洗心革面,去了很多地方,就很少再去茶馆了。但在上海和南京,舞台上漂亮的歌手和台下衣冠楚楚的观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去了四川。前五年,在重庆,“有几百个晚上”是在一个叫“外国茶馆”的咖啡馆里度过的。最后,他来到成都,发现这里的茶馆为各路顾客提供了舒适的环境,是唯一一个“花五块钱半天以上”的地方,于是感叹:“成都茶馆最伟大,真的是天下第一。”

这些作者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背景不同,观察角度也不同,但对成都茶馆生活的印象和感受却非常相似。他们都认为成都的茶馆数量之多,茶馆文化之独特,茶馆服务之普及,接受各界顾客的包容性,人们在茶馆停留的时间之长,茶馆与居民日常生活的紧密联系,是中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都无法比拟的。

本文摘自《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与微世界》,1900-1950,作者Wendy,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转载。论文授权转载,现在标题和副标题都是编辑拟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