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秦晖教授读研究生时的老师是谁?

是赵丽生教授!

秦晖:教泽与启蒙:缅怀教授,本文发表于腾讯网。

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秦晖

赵丽生(1917-2007),山东安丘人,当代著名历史学家。

我的导师赵丽生先生去世了。

回头看1978,我们是“文革”后第一批进校的研究生,虽然我们都是在动荡年代坚持读书的人。毕竟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文化断层”,对传统术语并不熟悉。一位师兄在他的文章中写到了“曾经的老师赵丽生”。他大概以为“前老师”是类似于“先生”的更尊称。结果赵先生看了,笑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怎样才能成为一名‘老师’?”

晚年的赵丽生供图

时至今日,人声鼎沸,哲人已逝。赵老师走过了他坎坷而传奇的91春秋,真正成为了我们的良师益友。

先生对我很好。1966我上中学的时候,文革期间休学,然后广西发生了“战事”,全国最惨——其实是枪林弹雨的内战。战争一结束,我初中毕业,不到16岁在农村插队。之后在早稻田大学工作了9年多,直到1978成为赵老师的研究生。所以,除了“文革”前的六年小学,我在杏坛真正的事业是在赵老师手下。虽然那年我考的不错,但是我是早稻田大学出身。尤其是我的“先天性青光眼,右眼失明,左眼视神经萎缩,裸眼视力0.2,矫正视力仅0.7”的体检表格,印象深刻。所以后来听说接受我有相当大的阻力。是赵老师挤过人群,我才得以进入校门。据说那时候我老公曾经说过:不招秦晖,就不招人。他还说:就算秦桧瞎了,他也可以成为另一个陈寅恪。

年轻的赵丽生

将近30年过去了,我没有失明。我惭愧的是,我没有成为“陈寅恪”。但是赵老师在见面时对我的好,和一般的师生有很大的不同。人生之路,靠的是努力和机遇。我觉得人生最大的机遇就是向赵老师学习。是他把我带进了学术殿堂,我至今所研究的农民问题也源于于先生在《土地制度与农民战争史》中的“开拓”。如果没有遇到赵老师,我的人生道路大概会完全不同。

但作为一个学者,赵先生给我的不仅仅是“机会”。王老师的学问博大精深,他给我的启示是不可估量的虽然我和先生是两代人,知识的领域不可能重叠,时代赋予我们的“问题意识”不可能相同,学习的道路不可能相同,甚至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不一样,但即使在那些“不一样”的地方,也有来自先生的启发。在缅怀王先生的时刻回过头来想想这些想法,就是对王先生最好的纪念。赵老师本身就是一个独立思考者,他也要求我们也这样。所以,我相信王老师在天之灵看到我写下这段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1关于“亚洲生产方式”

赵丽生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2004年。

赵先生在1958年被打成“右派”,也因此差点死在夹边沟。但在1949之前,他是典型的左派学者。他不仅参加了"一二·二九"运动和钟* * *领导的山西新军并担任了营教导员,而且在"缴械"后把左派思想特别是马克思主义作为其学术研究的主要思想资源。王先生说他“不喜李之学”,重视宏观研究和理论分析。尽管后来许多“理论家”因为赵先生遭到整肃而拒绝承认他,但他是1949左右形成的新的马克思主义历史体系中最伟大的贡献者之一。与他同时被打上“右派”标签的另一位历史学家向达先生,曾讽刺地称当时的新史学为“五朵金花”,即主要论述古史分期、农民战争、土地制度、民族关系与民族融合、资本主义萌芽五大问题。其中,赵先生的贡献最大,他在农民战争史方面有着公认的贡献,建立了自己的土地制度史研究体系;其三,即古史分期和社会性质论,也是魏晋封建学派的重要学者之一。但赵先生的名气不在于对“魏晋封建主义”的具体论证,而在于他的理论基础,即马克思对“古代东方”和“亚细亚生产方式”的阐释和发展。

“亚洲国家”论具有“无私,但‘专制’和奴役”

马克思的“亚洲国家”理论与“同构”概念密切相关。19世纪,古代或“传统”社会的特征是同一性、强制性和依赖性的“整体”,而现代化意味着个性和个人权利的觉醒以及自由人的契约性结合,这是启蒙运动以来各种“进步”思想的相同观点。卢梭、黑格尔、梅恩、穆勒、托恩尼斯、涂尔干甚至马克思、拉夫尔格、考茨基、普列汉诺夫都这么认为。马克思认为:“我们越追溯到历史,个人就越不是独立的,越是从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这些“整体”的演变过程是:起初是一个完全自然的家族,然后由家族扩大为宗族,再由宗族之间的冲突和融合形成各种更大的* * *体。换句话说,“自然形成的同构”包括:“从家族扩展到部落”,然后是“部落的联盟”。从这些“自然形成”的组织中,重新组合成“一个凌驾于一切小* * *体之上的聚合统一体”,即“亚洲国家”。在这些压抑个性的“* * *同体”或“一体”中,个人只是“狭隘的人的附属物”,个人本身就是“* * *同体的财产”。所有个体对同一身体的依附产生了同一身体成员对“同一身体之父”的依附。而这就是“亚洲专制”的源头。

在当时经验数据有限的情况下,上述观点实际上是从那些学者对自由的追求中逻辑推导出来的。所谓“亚洲国家”就是这样一个概念,与其说是事实判断,不如说是价值判断。马克思当时所说的“亚洲”具有以下基本特征:是社会发展的第一阶段;当时还没有私有制,只有“国有土地”和“农村公社”,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严酷的专制主义和“普遍奴隶制”。

“亚洲方式”与后来的“五种社会形态”的冲突

然而,当这种描述到了后来的“五种社会形态”理论时,却面临着严重的解释困难。按照斯大林的理解,“专制国家”和“奴隶制”只是“私有制”的产物。而“无我”或“公社”的状态,却被涂上了“平等”的玫瑰色:要么是未来理想的“物质主义”,要么是被说成是人类初始状态的“原始社会”,而后者除了物质贫乏、生产力低下之外,似乎在道德上是美好的:是一种“无阶级”、“无阶级”。而马克思的《亚细亚》,却把“无私”、“同一律”、“公社”和可怕的“专制国家”、“普遍奴隶制”联系在了一起。这在“五种形态”中去了哪里?称之为充满剥削和压迫的“原始社会”,称之为没有“私有制”的“奴隶社会”,马克思明确地把它放在了初始的位置,而不是“原始社会”之后的第二阶段。

因此,苏联后期对“两种类型”和“两个阶段”理论进行了长期的争论。前者认为“亚洲”只是东方“水灌溉”地区的一种特殊社会类型,不适用于欧洲等非水灌溉地区。后者承认亚细亚方式不仅存在于亚洲,而且说它是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的过渡阶段。无私是原始特征,专制是奴隶社会特征,所以看起来应该是“早期奴隶制”或“不发达奴隶制”,和后来的“典型奴隶制”或“发达奴隶制”一样。然而,这两种说法在论证和逻辑上都有很多缺陷。

在俄国时代,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以“亚洲专制”理论批判现实

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私有制”就有“专制”和奴隶制的说法容易引起现实的联想。事实上,普列汉诺夫那一代马克思主义者在俄国反对专制时,也确实用这种说法来抨击当时沙皇专制的“公社国家”。他们斥责沙皇“用刺刀和鞭子强迫农民犁地”,指出“俄国农民分为剥削者公社和被剥削者个人两个阶级”,并高呼“农村公社对农民的危害越来越大”,甚至支持独立。他们还批判了当时民粹主义者为了“亚洲专制”、反动的“警察民粹”、追求“在古代中国或秘鲁式资本主义基础上创新的帝国专制”而美化农村公社、抵制资本主义的思想。当时的“亚洲专制”理论不仅在现实中起到了这样的作用,而且与当时并不存在的“五形态”官方模式也并不冲突,因此一度成为反专制的马克思主义者手中的利器。从普列汉诺夫、早期列宁到俄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创始人波克罗夫斯基,都是这样学的。

在苏联时代,关于“亚洲”的讨论成为敏感话题。

但到了苏联时代形势大变,布尔什维克建立了更为严厉的“公社国家”,确立了“五形态”的官方史学。私有制被判定为“剥削和压迫”的唯一来源,脱离社会的自由成为一种巨大的反叛。民粹主义的罪名也从维护“威权公社”变成了鼓吹“小农自由”。所以关于“亚洲方式”的讨论变得非常敏感,甚至危险。苏联时期,为此有很多监狱,很多人丢了脑袋。

在我国,民国时期的社会史论争中,“亚细亚道路”理论被判定为“托洛茨基理论”,1949之后很多人为此倒霉。此外,与认同欧洲的俄罗斯人不同,东亚和亚洲的中国人容易对贬损的“亚洲方式”理论产生另一层反感:这一理论除了“托洛茨基异端”之外,似乎还有“殖民西方偏见”的嫌疑(虽然“亚洲”在马克思眼中是一个普遍概念,并不特指亚洲)。因此,在我国,“亚洲方式”理论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学术禁区,直到1990之后才出现了对它的“大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