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秦始皇的书籍?

在中国的皇帝中,没有一个人比秦始皇更重要,更有争议。今天的历史学家在讨论它的伟大成就时,必然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有学者视他为英雄,认为他为中国寻求政治统一的悠久传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有人视他为罪人,认为他代表了最典型的无君无君的专制君主。过去一些汉学研究者难免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之间摇摆,因为即使认同秦始皇及其短命王朝对中华文明的巨大贡献,也不能不承认他的暴戾本性和暴戾行为。[1]

近几十年来,两个惊人的发现丰富了我们对秦朝及其开国者的研究:一个是1973年骊山秦始皇陵的局部发掘,另一个是1975年在云梦发现的秦法律和行政文书。[2]除了上述两个发现所提供的最新资料外,我们对秦代这一重要历史时期的研究资料,仍然主要来源于汉代历史学家司马迁的史记。就这类研究而言,《史记》中最有价值的篇章是第六卷,即《秦始皇年谱》(以下简称《年谱》),但其他各卷《史记》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参考资料。[3]

也许正是因为《史记》在历史研究中的中心地位,司马迁的《史记》和秦始皇本人一样,成为了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司马迁对秦朝的一些记载,因不正确或夸大,已被后人丢弃。比如钱穆澄清司马迁认为吕不韦(?~前235)是秦始皇生父的错误,是汉史家的“好奇心”造成的;再比如,老甘指出了《史记》中秦始皇母系记载的严重矛盾。[4]德克·博德仔细研究,否定了《史记》中以下记载的历史真实性:秦始皇是私生子;公元前221年,始于水德;公元前219年山神之刑(译者按,意为“使三千罪犯皆伐香山之树,使其山也”);预言书的出现公元前215年(译者注,指“燕人陆胜遣其回海与鬼神为事,因其录书,故说‘胡烨死于秦’”);公元前212年,杀了别人的秀才(译者出版社,意为“咸阳生了460多人”);流星陨落于公元前211年(译者按,意思是“董军有一颗流星,地上是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黔首:‘始皇帝驾崩,土地被分’)。[5]最近又有学者认为,司马迁对秦始皇陵内部结构的描述是基于对汉代陵墓建筑的不严谨的重建,而非秦代陵墓的建筑理念。[6]从更根本的层面来说,各种意见分歧都与司马迁对秦始皇的基本态度有关。比如西山深信《史记》对秦始皇有非常明显的不公正的负面评价:“对秦始皇晚年的评价是非常负面的。更有甚者,秦始皇成了典型的无德无义治国的暴君。这一点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已经指出并引起关注。这种评价倾向已经深入到司马迁的头脑中。”[7]西山还分析了司马迁负面刻画的两个原因:一是汉朝需要在前朝的罪行上添枝加叶,使现朝迅速崛起,反而获得合法地位;其次,秦对儒生的打压,无论正确与否,通常被视为对史家群体的攻击。

相反,李长治宣称司马迁对秦朝的描述并没有那么消极,他引用了《六国编年史》(卷15)前的序言来说明汉朝历史学家通常对这个短命王朝及其主要统治者所作的正面评价。[8]此外,张认为,作为历史学者,司马迁的主要目的是“褒扬秦朝的大一统政策”[9]

但学术文章往往能提供对《秦代实录》中司马迁别有用心的洞察。就这位汉代史家的轻蔑态度,有人认为司马迁的真正目标不是秦始皇,而是他在当代的个人敌人:汉武帝(公元前140~ 87)。根据这种观点,司马迁的秦史是受其个人环境的影响而非秦史史实的影响。借用一句成语,司马迁是“指秦咒汉”。事实上,李长治把《秦始皇传》作为司马迁讽刺的基本范例,他讽刺的对象是汉朝。[10]而张认为《史记》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歌颂汉初的‘无为’,指责汉武帝的贪欲”。[11]不管秦始皇的成就如何,他和汉武帝在“贪淫好色”方面确实非常相似,尤其是在追求长生不老和好战方面。

本文的目的既不在于重新审视这些争议的细节,也不在于广泛评论《史记》中记载的这些细节的历史真实性。在本文中,作者将《秦始皇传》作为一个文学文本,重点研究其叙事结构及其一些基本的文学特征如何影响我们作为读者的感受。本文解读的基本意图,并不是将《史记》的文本切割成几个小单元,去探究哪些段落被篡改或不符合事实。准确地说,作者所寻求的是《史记》的文本以什么模式、什么方式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向读者传达某种意义。作为起点,或者说作为警告,罗伯特·阿尔特和弗兰克·克莫德提醒圣经学者,那些碎片化、篡改和重复等因素,也就是那些“长期以来被认为不完整的文本,可能是文学作品中经过深思熟虑而诞生的有机成分,只有作者预设的读者才能理解。”[12]

对“读者中心论”方法的一个主要反对意见往往是这样提出的:读者,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受过教育的,都离事件的语言和事件叙述者如此之远,以至于他们再也无法分享那些更接近文本时代的人的感受。不幸的是,正是解释学中的这种惯例或多或少地束缚了以前的学者。束缚我们自己想象性解读的,是早期读者反应的记录,也就是所谓的“强读者”。当这种相对保守的立场成为束缚我们创造性解读的紧身衣时,它已经落伍了。然而,我们必须记住,在我们创造性的解释冒险中,来自上一代消息灵通的国内读者的阅读和解释被忽视了。中国的问题在于,当这些早期的有实力的读者把学术注意力集中在《史记》这样的经典文本上时,他们的视野主要集中在语言和文学的细节上,而不是更笼统和主观的与艺术感受有关的问题。然而,也有一些例外。就《史记》而言,有一本人们很少用的书——《史记评论》,对我们的文学读者来说很有价值。本书初版刻于1576(万历四年),由王世贞(1526~1590)和毛琨(1512 ~ 1601)收藏。这些评论的价值在于,它们往往是从文学立场出发的。[13]在这项研究中,关于森林的历史记载往往会被视为指南,有时会被视为挑战,更多时候会被我们充分考虑。

《秦始皇传》可以整齐地分为三个部分。最后一部分是关于秦始皇死后的事情,所以与本研究无关。前两部分是本文的研究对象。这两部分的分界,是由发生在秦王嬴政二十六年(221)的事件引起的叙事风格的重要转折。这一年,秦国灭了六国,终于统一了中国。《秦始皇传》前二十五年,称嬴政为君主而非皇帝。这一时期,历史事件发展迅速,史记采用编年体。记录的事件大多指向“统一”的目标。后半部分包括秦王嬴政二十六年(210)至其去世的三十七年。在这一部分,历史事件的发展相对缓慢,史记成为相关文献的冗长记录,其中也可能夹杂着一些历史轶事和民间传说。

在更详细地比较和对比这两种历史叙事的文学特征之前,我们需要简单地讨论一下司马迁关于秦始皇可能性的记载的历史来源。司马迁在《六国年表》(史记,卷15)的序言中,描述了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书对史记的破坏:

秦自傲,焚诗书遍天下,尤其是诸侯史记,为此被人耻笑。因此,那些看到诗歌和书籍再次隐藏更多的人,而历史记录隐藏周室独自摧毁它。珍惜,珍惜!独一无二的季芹,又不带日月,其文字略显欠缺。[14]

尽管如此,仍有证据表明,有关六国历史记载的书籍并未被烧毁。[15]经司马迁证实,关于秦朝的史书记载,至今仍流传到汉朝。多数学者认为,上述焚书的内容只是指一些特定类型的记载:众所周知,作为《周朝史记》源头的编年史史料,《春秋》记载的鲁国传统习俗,《竹书纪年》记载的魏国传统习俗。其中,关于秦国的记载通常被认为是《秦本纪》的主要依据。所以龙川龟太郎说:“秦本纪(卷五)以季芹为纬,而《左传》、《国语》、《战国策》为纬。”[16]

笔者认为,被视为《秦本纪》依据的《秦国编年史》,实际上一直延续到公元前221年,而且至少部分被《秦始皇本纪》采用,实在似是而非。但是秦朝的大量史料肯定是在公元前208年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因为这一年,项羽(公元前232?~公元前202年)火烧阿房宫,以至于到了汉朝初年,关于秦朝的官方历史记载已经很少了。尽管如此,一些材料还是保存了下来。《汉书·艺文志》中记载的“玩物”有20篇。这些文献被描述为“秦代大臣奏事,刻石名文。”[17]虽然司马迁没有明确提到这些文献,但它们很可能是有关秦始皇的重要信息来源。

言归正传,在这类研究中,历史起源的问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在原著素材匮乏的情况下,过多的文学描写实际上会影响叙事结构吗?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司马迁所能获得的信息是如此之少,以至于他不得不使用一点点“文采”,哪怕是一点点。但是,我们这里不讨论司马迁的意图是什么,因为这种意图往往是一种不确定的努力方向;我们甚至没有在这里推测它可能的叙事选择。我们要考察的是这个文本是如何被阅读的,即读者是如何将《史记》这一特殊部分建构成一部文学作品的。

在我们上面提到的《秦始皇年谱》的第一部分中,暂时打断这种节奏的直接引语只有两条:一条是齐人毛姣姣对秦王的建议,另一条是廖伟的建议以及随后对其君主的描述,这一点我们后面还要讨论。《秦始皇传》前二十五年大部分是对军事行动和自然现象的简短记录。自然现象的记载被反复提及,如“三岁饥”(前244);四年,“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遮天蔽日。世界流行病”(前243);五年,《冬雷》(前242);“七年,彗星初出东,见北,五月见西”(前240);“九年,彗星见,还是天”(前238);十二年,“天下大旱”(235);十三年《正月,彗星见东方》(前234);十七年,“民不聊生”(前230);十九年,《大饥》(前228);二十一年,“大雨雪,二尺五寸深”(前226)。司马迁在《官书》中也提到:“秦始皇时,十五年有四颗彗星,最长的一颗八十天,甚至比天还长。”然后司马迁说:“后来秦国用兵打败了六国和中国,围攻了四个外族。”[18]

司马迁没有直接表达他认为这些自然现象有什么象征意义。如果是这样,那么,从上下文来看,它们应该是秦国崛起的象征。而《史记·森林论》的读者,很可能是受到了后世儒家反秦偏见的影响,从这些反复出现的自然现象中感知到了不祥之意。他们断言,这个“预兆”不仅意味着六国的灭亡,也是叙事中“衰落”的另一个更重要的伏笔。《Xi学记》中的以下文字指出了这种可能性:“秦始皇十七、十九、三十、三十三年,彗星遍地。这不仅预示着六国的灭亡,也预示着秦国的灭亡。”[19]另一位评论者李光金(1541~1620)将每一颗彗星都与反抗中央集权联系在一起,认为:“当上帝抛弃秦始皇时,始皇帝差点没能登上皇位。”这种读法顺势符合了人们的反秦情绪,也的确能在司马迁对“六国年表”的整理中找到一些佐证:与其他诸侯国不同,秦国没有单独列为一章,而是被放在“六国年表”中。这样,从“六国年表”的组织上就可以看出,秦国只是众多诸侯国中的一个,也在为这个王朝的生存而挣扎。[20]

《秦始皇传》前半部分,只有个别地方,正常的快叙事节奏慢了下来。其中最了不起的是老艾(?~前238)兵变,李四(?~ top 208)和廖伟的战略建议。但这些事件通常出现在短评中,这是《秦始皇传》前半部分的一大特色。

一旦国家统一,《秦始皇传》的叙事风格变化很快,史记似乎已经融入到了国家大事讨论、政府公告、碑文以及一些冗长的叙事说明中。突然之间,编年体的史书,似乎充斥着“玩物”或者一些类似的素材。作为秦始皇二十六年叙事风格转变的第一个事件,它基本上延续了《秦始皇传》的前半部分,即“平齐帝”和齐鲁王建。至此,全国统一,上述叙事风格的变化体现在以下情节中:

1.发表总结演说,以新君的立场安抚六国,最后命群臣提出新皇帝。

2.宰相王万、太医冯杰和廷司建议把“泰皇”作为皇帝的名字。

3.秦王曰:“去泰国,写‘皇帝’,取上古‘皇帝’称号,称‘皇帝’。”

4.诏书宣布了帝国官方语言的几项变化,其中最重要的是废除了传统的丧葬仪式,代之以新的命名体系——他是始皇帝,后人算,二世和三世,等等。

5.“推末始于五德传播”,秦之治始于水德。

6.丞相王万“请立哲人”重建分封制。

7.李斯建议实行郡县制,认为“不方便安置诸侯。”

8.秦始皇采纳了李斯的建议。

9.“天下分三十六郡”、“车同轨,书同字”,统一丈量,确定秦帝国疆域,以及一系列关于制定新条例的大篇幅描述。

公元前221年无疑是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年,所以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历史学家一定会尽力尽可能细致地描述这一年的历史细节。尽管如此,这里的史籍所描述的节奏变化是非常显著的,它继续记录了秦朝最近十一年的统治。这种变化很明显是从编年体到会体,偶尔有生动的插曲,可能来自秦国当地一些生动的传说。比如说,据说秦始皇曾经大怒之下砍倒了香山的树!【21】(译者注:秦始皇二十八年,“始皇帝归来,过彭城,在庙中斋戒祈祷,欲出周鼎泗水。让成千上万的人没有水喝,福特。就是西南跨淮河的衡山和南郡。浮江,至香山寺。风大的时候,过不去。医生问,“向君的神是什么?大夫对他说: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葬在这里。"于是始皇帝大怒,让三千罪犯全部砍倒香山的树,砸碎它的山。从南郡到武关。)

这种传说是存在的,司马迁对这种传说的选择性采用就可以验证。《史记》中著名荆轲刺秦王(卷八十六)的记载就是一例。在这份记录中,司马迁告诉我们,记录的来源是由当事人的一个熟人提供的,这个人就是夏无邪,这位医生目睹了刺杀秦王并救了他一命。[22]

我之前说过,为了让历史事件的编撰更加有理有据,存在叙事风格突变的可能。此外,当我们比较手头的这些材料时,会发现这里有两个显著而又密切相关的特点:一是叙事情节具有讽刺性的并列;其次,秦始皇语气中的紧张和焦虑,在一些原始文献和史家的记载中有所体现。以上两个特征联系如此紧密,以至于我们在讨论其中一个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另一个。

《秦始皇传》后半部分,纪实风格逐渐放缓叙事节奏,其中最突出的表现之一就是秦始皇为表彰秦帝国的崛起和辉煌而写的六篇碑文。这些以自吹自擂为目的的碑铭,构思缜密,刻意辞官,占据了《秦始皇传》后半部分的大部分篇幅。其中两枚刻于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两枚刻于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一枚刻于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另一枚刻于至关重要的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杨慎(1488~1559)说这些铭文“直入无光之境”。[23]但无论如何,秦始皇的碑文和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崇高而壮丽的,碑文充分强调了秦帝国的政治统一和成功的政治管理。碑文融合了传统价值观和法律价值观,例如在琅琊台屹立了28年的碑文片段如下:

水平的律例,万物的纪律。要懂人事,合同父子。贤、智、仁、义彰显真理。[24]

如此道貌岸然的话语,让一些学者对秦始皇的评价变得和善而温和。老甘引用了上面摘抄的所有铭文后说:“我们在这里看到的秦始皇并不残暴。”。[25]最近有一位西方汉学家的文章引用上述那种铭文来说明秦始皇的法家思想也融合了儒家的重要因素。[26]但是,把明显属于某一家的思想贴在这一时期的文学上,恐怕是一种时代错误。这种讨论需要严格的学术界定,这提醒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套用汉代以前属于汉代的思想,需要特别考虑。[27]

而且这些碑文大多是专门从事公共关系或决策思维的大臣所写。另一点可能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些石碑矗立在东方,尤其是前齐国的边境,那里对秦国统治的反抗最为激烈。显然,这些铭文意在将秦始皇塑造成传统价值观的捍卫者。在这六个铭文中,杰作写于秦始皇死前不久的会稽。语气上,是六个中传统意识最强的一个。末了,他解释说,这碑文是应某些谄媚官员的要求刻的:“从臣子,请刻此石,只是忘了碑文。”[28]

对于我们从文学角度的分析,更重要的是司马迁把这些碑文和秦始皇的愚蠢行为用反讽的手法并列起来描述。[29]比如二十九年开始就是秦始皇“惊贼”。这一事件只是几笔,随后是一个长期和认真的碑文。《史记》评点家钟惺(1574~1624)对寻找刺客一无所获的情节进行了评论。他说:“这种令人沮丧的事件往往与记录帝国成就的碑文联系在一起。这很有趣,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30]

钟惺说的“失意”,或者用作者自己的术语“讽刺并列”,有一个很显著的例子,就是秦始皇的传记从三次尽职尽责的叙述,变成了秦始皇无用的寻找长生药。司马迁在描述了琅琊台28年的碑文后,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徐石。“齐人徐氏等人写道,海中有三座神山,名蓬莱、方丈、瀛洲,神仙居住。”[31]

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碣石的碑文以一句更贴切的伪善之词结束:“请将此石镌刻,挂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最终弄巧成拙的圣旨:“因韩忠、后宫、史圣求仙药。”[32]秦始皇死的那一年,在最后也是最虚伪的碑文之后,徐石又出现了,为自己求长生药失败的原因辩护:“蓬莱药有,但常遭大鲨鱼之害,故不可。”秦始皇接受了这个借口,为了打通通往蓬莱仙岛的道路,他打算把这条鱼射死。[33]

因为司马迁那个时代的皇帝汉武帝也有同样的追求长生不老和长生不老药的妄想症(这种妄想症见于《史记》卷二十八),司马迁对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的描绘,无论其事实依据是什么,都可能是“指秦咒汉”的绝妙范例。但就本文的研究目的而言,问题的关键在于碑文上这些自我赞美的甜言蜜语与秦始皇毫无意义的追求无关。

在《史记》的文本中,我们还遇到了其他一些有些奇怪和讽刺的变化。《史记》在宣布秦帝国统一后,立即转入秦始皇言论的记述,其中秦始皇以自己的视角追溯征服六国的历史。他试图证明六国的灭亡是他侵略叛乱的必然结果。最后他总结道:“不敢举兵惩乱,恃庙之灵,六王怕其怪,天下定矣。”[34]

正如邓一赞所指出的,读这篇平定六国后的第一篇演讲稿,不能不让人想起《尚书》中的“唐古”和“武成”。[35]在模仿这些改朝换代的早期皇帝颁布的诏令时,秦始皇似乎把自己的胜利视为一种积极进步的改朝换代。但司马迁把这段讲话放在秦始皇一系列严酷的军事行动之后,读者很容易感知其中的讽刺意味。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司马迁将所有这些军事行动都视为侵略。司马迁和他的前任贾谊(201~ 169)一样,也想给我们讲一个中国早期征服史上关于平衡的故事。司马迁曾引用贾谊的话说,六国纵横联盟“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攻秦。”但是,正如秦始皇在演讲中指出的,这种攻击甚至不能与六国之间的相互侵略相提并论。在《史记》的另一篇文章中,司马迁表达了他对秦国迅速壮大的困惑,并指出:“论秦仁义不像那样暴戾,秦兵也不像三晋那样强,但若亡则能巩固局面,利则天助。”[37]

在另一个层面上,这些具有讽刺意味的并置传达了这样一种印象,即在历史叙述者和被叙述的皇帝之间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意见,这形成了一种张力。当有原始材料可以使历史特征不言自明时,这种紧张就不可避免了。当然,不管司马迁对秦始皇有没有那种普通的好恶,他都会不同程度地调整秦始皇自己的话。虽然这种调整在历史文本中往往是不可避免的,但在中国这样的国家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在中国官方与史家之间存在着非常复杂甚至麻烦的关系。这种关系形成的张力,其他学者也反复讨论过。在此,笔者仅用两句相互佐证的语录来说明:《孟子·滕文公下》云:“春秋天子之事也。”[38]也就是说,写历史是皇帝的职责。董虎,孔子所推崇的历史学家的代表,在《左春秋二年》(公元前607年)中引用:“董虎古有好史,书法不藏。”[39]从这个角度来说,史家为皇帝和政府服务,却不能掩恶,这真的是非常难以平衡的!

在这里,作者的目的不是详细解释史家角色的内在冲突(即同时服务于过去历史的形成和现存国家的形成),而是指出这样一种张力是如何决定我们阅读《秦始皇传》的。在《史记》记载的秦王在位的前二十五年,秦王基本上是沉默的。秦王升为秦始皇,突然开始发表演说,宣布声明,立碑。秦始皇的连珠炮式的言论大多动机明显,就是想给自己塑造一个特定的形象,描绘出伴随他走向胜利的客观环境。秦始皇的第一份声明,我们上面提到过,是26年正式发布的,旨在说明平定六国的过程。这确实是一种变相的通过历史为自己服务的说法。我们可以看到,效果递减的重复铭文所塑造的秦始皇形象,与司马迁题写的铭文所展现的秦始皇形象有些不同。

当然,司马迁编撰《秦史》的行为,和他之前的历史一样,既弥补了皇帝自我叙事的空虚,又有效地防止了皇帝销毁有碍其形象的记载。在这里,笔者想提一下,也许是《秦始皇传》中最著名的事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焚书”。此事是否如《史记》所言,不在本文讨论之列,笔者关注的是司马迁在相关叙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及其广为接受的方式。“焚书”事件自然在《秦始皇传》以及此后其他关于秦朝的讨论中占据了中心位置。[40]

秦始皇三十四年李斯提出的建议被秦始皇采纳。这一事件,连同其后三十五年的“诈儒”事件,成为两个不同集团斗争的高潮。一派主张“以史为鉴”,另一派主张根据客观实际制定相应政策。【41】当然,他们可以分别称为“儒家”和“法家”。钱穆还分析说,这种区分部分是因为地理因素,其中齐鲁理想主义者强调文化和历史,三晋强调现实环境和实际利益。[42]

这两者的冲突,不管怎么定义,都是在世界统一后爆发到高潮的。当时的宰相王万等人主张恢复分封制。李斯有效地反驳了这个建议,说:“不方便设置诸侯。”[43]一个与王万相同的保守方案,八年后重新提交(213)。作者名叫春,齐人。这一提议随后引发了公元前213年李斯的猛烈抨击。在李斯的请愿书中,最重要的三条建议是,“请史家把秦国的记录全部烧掉。”如果你不是医生,世界上敢收藏诗、书、百种语言的人,都会学着留着烧了。一些敢讲“诗”和“书”的人弃市场而去。古代人不是今天的人。“钱穆曾经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他认为对李斯来说,焚书没有什么大的意义:

所以,未来30天不烧书的,只会被当成“一座城”。他们真正要阻止的是“那些视过去而非现在的人”,对这类罪犯的惩罚之严厉,足以将九大家族一网打尽。[44]

当然,需要掌握前人的知识,用非官方意识的视角去观察问题,这一点已经根除了,至少是严格控制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从汉初一世纪来看,秦国历史上最关键的转折点是焚书的时刻,尤其是执行这一命令的时候。比如贾谊的《论秦》在描述了秦国接连的军事胜利后,立刻转为鄙夷和鄙视:“所以我们先弃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为先。”[45]在上面引用的《史记·六国年表序》中,司马迁对秦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做了自己的简要概括,然后立刻把笔墨从统一秦国转向了对齐国、楚国和诸侯反秦的记载。

汉代的学者急于巩固自己的政治影响力,所以他们会非常在意甚至“怀念”前秦对学术的损害也就不足为奇了。秦始皇试图控制历史,遏制人们对其政权的批评,最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