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的选择是什么?

王明珂先生长期从事“中国边缘”的研究,每一本书都在人类学和历史学领域引起巨大轰动。1997年出版名著《中国的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在这本书里,视角被转移到了一直被忽视的“中国的边缘”。“王明珂对中国边缘的研究一直有这样一个视角,就是从“边缘”看“中心”。作者试图从《变迁》中中国人'族群边缘'的形成来回答'什么是中国人',他还用了一个微妙的比喻:'当我们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圆时,实际上是它的'边缘'使它看起来像一个圆'。后于2003年、2006年先后出版历史人类学专著《汉藏之间的羌族:中国边缘的历史人类学研究》、《英雄祖先与兄弟:基础历史的文本与情境》。2008年,他沿袭人类学对游牧社会的研究成果,辅以历史学、生态学等多学科,对中国的边缘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写出了这部巨著《游牧民族的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民族》。这本书出版后,受到了许多学者的称赞。比如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写序言称赞说:“这是一部横跨历史学、人类学、地理学的著作,很有价值。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荣新江看完这本书后也指出:“作者既解构了老史家的片面记载,又谨慎对待前人的研究成果,以免走得太远。本书基于作者多年对游牧社会的亲身观察和体验,以及对中国历史文献和考古资料的熟悉,可以说是王明珂较为宏观的作品,是一部横跨历史学和人类学的经典之作。”姚大力先生也称赞该书“雄心勃勃”,“新意迭出”,“对中国大陆民族史学术界产生了非常震撼和积极的影响”。就内容而言,本书是一部跨学科的、前沿的学术研究,提出了新颖独到的概念,给出了有力的分析。在具体的案例研究中,作者不仅推动了对对象本身的研究,而且得出了具有普遍参考意义的结论,即在方法论上具有启发性。这是一本更有价值的书。1,一个批判:“独立平等”与“集权秩序”从学术角度来看,“学术界普遍认为,由于资源的不稳定性和流动性,游牧社会通常奉行“自由平等”的原则,但这一结论无法解释“游牧帝国”的出现,这一矛盾在国际游牧社会研究领域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王明科认为,汉代中国北方三种不同类型的游牧部落并存,为这一"难题"提供了很好的样本,并给出了充分的解释。是什么因素在影响和决定着游牧民族的生存和生活方式,他们是如何与自然和外界生活和相处的?这些问题在这项研究中找到了很好的答案。作者的回答是,“各级部落首领是否存在,取决于他们权威的大小。一方面取决于当地的游牧经济形态,另一方面取决于这种经济形态下牧民与外界互动的差异。与外界的关系越密切,特别是与国家政权下的定居群体的关系越密切,“部落”组织就越重要、越具体,其首领就越有政治权威。那个级别的“部落”组合也是根据外部敌对势力的大小来调整的。即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当地的自然生态和经济形态,二是与定居群体的关系。作者用历史生态学的理论来解释历史变迁,角度新颖,逻辑看似严谨。但实际上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如上所述,作者在理论分析中指出,影响游牧社会国家形态的两大因素是自然环境和外部影响。在这两个因素中,作者总是强调后者更重要的作用。例如,“游牧社会中个体群体的平等和自治程度与环境资源的形式、数量和稳定性以及社会群体与外部世界的密切关系密切相关。”其实资源问题最终归结到它的对外关系,所以对外关系最能影响一个游牧社会的平等自治程度”[王明科:《游牧民族的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落》,第125页。]“游牧民族越是能够在不破坏外部资源、每一个基本的游牧社会单位都是自产的经济生产方式下获得平等和独立。相反,你越是需要从外界获取资源,你与外界的接触就越多。这样的游牧社会往往需要维持一个高层次的政治架构来应对外界,因此其下的游牧民族更难维持自己的‘平等自治’。【王明科:游牧民族的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落】,第126页。]。作者指出,混乱的历史事件背后其实有两个历史现实:“一是蒙古草原、东北森林草原和西北高原谷地不同的人文经济生态;第二个更基础(重点是作者加的),中原王朝维持的资源边界。”[王明科:《游牧民族的选择——汉帝国面对北亚游牧部落》,第243页。正如上述作者所讨论的,“对外关系最能影响一个游牧社会的平等自治程度”,外部资源边界是“更基本”的历史现实。类似的讨论在书中比比皆是,在讨论游牧社会的产生和中国人的身份认同时,也强调了互动和资源边界的作用。但实际上,我们回到这本书的主体。在对匈奴、鲜卑、西羌不同政治形态的分析中,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在这些情况下,对外关系对其国家的影响微乎其微。除了匈奴与南方资源边界关系密切之外,其他形式的鲜卑和西羌按照笔者的论述,并没有受到资源边界的影响,而几乎完全是因为自身的地理环境。作者对这三个方面的分析也是不平衡的。很明显,匈奴长而全,西羌鲜卑弱,更多的是根据史料对其社会组织的客观描述,并没有像匈奴那样有深入的逻辑理论分析。笔者认为,这暴露了理论与现实之间桥梁的一大漏洞。在本书中,作者试图探讨“边界”和“运动”对中国边缘的巨大影响,尤其是作为资源“边界”的长城与边界两侧——“运动”的互动。匈奴是这一理论的完美范例,作者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论述。事实上,鲜卑、西羌、汉朝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边界”,也不存在这种极大塑造双方的“互动”。无法笼罩在这个理论体系中,所以作者对它们的论述是无力的。至于作者的两个历史起源说,尤其是“中原王朝维持的资源边界”的起源,对于鲜卑和西羌来说,并不那么“基本”或重要。西强就是反例。自东汉以来,羌地与中原的联系远胜于西汉时期的匈奴。”西汉中后期以后,汉帝国在河湟谷地屯田,并从邻近汉郡迁来大量贫苦农民和罪犯在此开垦土地,这当然改变了当地羌人的经济生态。“东汉还对羌人进行大规模迁徙,迫使他们改变生产生活方式。因此,这些东汉时位于汉帝国郡县之下,被迫迁徙转型的羌人,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和依赖,比独立于漠北的匈奴帝国要密切得多,但他们并没有形成国家政权,正符合作者所说的“越是失去外部资源”,“越能平等独立”;“与外界接触越多”和“越不容易保持其‘平等和自主’”的理论是矛盾的。同样,东汉政权对羌人的打击不亚于西汉对匈奴的战争。两次羌乱,接连不断的战争,差点把东汉王朝拖垮。在这场长期的战争中,羌人没有受到这些对外战争的影响,破坏了独立平等的原则。这不能说是对他们“对外关系最能影响游牧社会的平等和自治”这一观点的挑战。“作者认为,这种逻辑缺陷说明作者还是有些‘理论先行’的倾向。作者一再强调,寻找历史表象背后的“本来面目”,寻找历史规律并提出理论来描述和勾勒历史走向,是值得学习的。但作者对具体复杂的历史事实也有所轻视,有“还原论”的嫌疑。姚大力先生指出,作者关于匈奴“二十四岁”和“大集团游牧”的言论被夸大了,这是符合他的匈奴内部矛盾理论的问题。历史事实是复杂的,一个现象可能是复杂的“合力”的结果,需要我们深入细致的分析,并建立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如果理论先行,抹杀了历史事实的复杂性,甚至简单地将复杂事实归为毫无价值的“表象”,就有些不可取了。作者的研究明显带有特纳边疆学派强调“移动边疆”的历史方法的影子,与年鉴学派的第二代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用没有生命的“生态地理环境”的“结构”来解释历史,重视“长周期”。然而,无论是前沿学派对物质经济的过分强调,还是布罗代尔的长期三分法理论,都曾一度在史学界盛行,但在20世纪70年代后逐渐被抛弃。关注个人,关注生活,关注复杂微妙的历史,逐渐成为历史学家的共同需求。2.深厚的人文情怀和强烈的现实关怀。以上只是我对王先生大作的不成熟,不完整的看法。先生的作品可能有些漏洞,但看完之后还是受益匪浅。除了新颖的思路和鼓舞人心的研究方法,更重要的是作者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现实关怀。这本书不是枯燥的理论或历史著作,而是渗透着作者的深厚感情。这种情感是对游牧部落的人文关怀。这本书的写作,正如作者所说,“促使我做这个研究,不仅仅是因为我与申普拉的友谊,更是因为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和其他蒙古朋友对蒙古人及其游牧文化的关注。“这种人文关怀表现在作者在书中对游牧部落生活的细致描写,以及对匈奴、西羌等部落生活方式的了解。作者在传统的史书里,甚至在很多民族主义的著作里,甚至在现在的中学课本里,都没有描写这些民族天生的侵略性。而是在仔细分析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后,指出“从人类学(人类生态学)或历史学(人类生态史)的角度来看,匈奴人为了生计而进行的掠夺,不过是人类生存动机下的无奈选择”。在民族主义日益高涨的今天,作者能大胆这样说,是难能可贵的。对游牧的理解还体现在作者对游牧经济的肯定上。作者曾多次指出,游牧经济只是“人类利用农业资源匮乏的边缘环境的一种经济生产方式”,他对游牧的理解是:“游牧经济及其社会是一个非常微妙而敏感的人类生态系统。另一方面,游牧经济类型多样,内部差异相当大,与农业生产并列,甚至较晚,没有高低层次的线性发展。就像钱穆先生说的,我们往往“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有着深刻的认识和深深的眷恋”。作者对游牧的研究越深入,他的理解就会越深刻。基于这种对游牧主义的深刻理解和富有同情心的人文关怀,作者多次揭示了这本书的现实关怀。目前,游牧地区面临着生态恶化、贫困和动荡等问题,西藏和新疆的民族问题也在挑战中国的民族秩序。作者的书不是为了研究的书,而是有很深的现实关怀。“我的预期理解是基于对历史和人文生态的情境性和反思性的认识,也是对当前中国国家体制下汉、满、蒙、藏历史关系的新认识。我希望这些知识和理解将有助于促进种族关系中的公平、和谐与合作。”作者经过分析研究后指出:“这样可以对北亚游牧民族与汉帝国互动的历史有新的认识。这绝不是一部输赢史,也不是一部狼龙争斗史。相反,孤立于中国资源边界之外外来者聚集成各种政治团体,分享和竞争当地资源或试图突破中国的资源边界。”作者深情地说:“我希望这种从人类经济生态角度对过去的理解,能让不同地域文化经济模式的人们更深入地相互理解,认识到当下,从而规划和展望更美好的未来。”了解过去,相互理解,认识现在,展望未来,这不仅是本书的宗旨,也是所有历史学家投身历史研究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