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俄美关系?
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随着苏联的解体,俄罗斯不仅失去了500万平方公里的辽阔疆域,国家经济体系也被彻底摧毁,整个国家一时间跌入深渊。
但是,所谓瘦骆驼比马大。尽管经历了解体的痛苦,但俄罗斯仍然占据着654.38+07万平方公里的广袤领土,并继承了苏联庞大的政治军事遗产。有了这笔财富,俄罗斯虽然退出了超级大国的行列,但依然是世界级强国,与中国和欧洲并驾齐驱。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家里有钱,但是国家面临的形势还是堪忧:从内部来说,俄罗斯的经济体系已经崩溃,只能靠出卖资源来维持;但国内地缘结构缺陷(重西轻东)和民族隐患(边缘地区少数民族对俄罗斯民族文明缺乏认同)依然严重;从外部看,俄罗斯巨大的国土面积和地处欧亚大陆北部中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与几乎所有主要外部势力都存在结构性地缘政治矛盾——不仅美国作为全球霸主,不可能放过这个拥有威胁其霸权潜力的世界第一领土大国;伊斯兰、欧洲甚至中国现在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不太愿意和俄罗斯翻脸,但结构性地缘政治矛盾的存在也决定了只要时机和条件合适,他们一定会愿意为卧榻之虎卸下腿。
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以及现实和潜在的隐忧,决定了俄罗斯根本没有“留得住”的战略空间和可能性。对于这个世界强国来说,整个国家就像在湍急的河流中倒退,要么打败剩下的狼群,重塑苏联的辉煌,要么再次瓦解,彻底失去世界强国的资本,退出主流国家舞台。俄罗斯这样苟延残喘是不正常的。
那么,对于俄罗斯来说,东山再起和第二次解体哪个可能性更大?云石军认为,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未来俄国第二次解体的可能性会稍大一些。其原因主要基于以下判断:
首先是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结构缺陷。虽然俄罗斯的国家形态看起来比较规整紧凑,但实际上其总部的核心区域位于国家最西端的东欧平原。北亚幅员辽阔,不仅在地理位置上远离总部,而且由于纬度高,自然环境恶劣,不仅影响其开发利用,也削弱了俄罗斯总部对其影响力的投射。考虑到俄罗斯总部所在的东欧平原并不是世界级的地缘板块,地缘潜力相对有限,这使得俄罗斯在地缘结构上是一个先天不稳定的国家。国家强大的时候,还能保证对边缘土地的控制,但是国家衰落的时候,边缘地区就会因为这样的因素而轻易离开——苏联解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内部的分裂倾向减弱了很多(受外部势力影响最大或地理格局最独立的东欧平原西部、南高加索和中亚被分离出来)。但由于俄罗斯重西轻东,东西跨度巨大的国家地理格局没有改变,仍然无法彻底消除这种分裂隐患,而且随时可能因为俄罗斯的持续衰落(例如车臣战争)而导致分裂主义倾向的死灰复燃
其次是俄罗斯的惨淡局势。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体系彻底崩溃。虽然普京上台后俄罗斯经济下滑被止住了,但只是止跌,整体下滑的格局并没有扭转。而且随着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以及随后的经济制裁,俄罗斯又受到了重创!
当然有人会说这些只是阶段。毕竟,俄罗斯历史上没有遭受过重大挫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战以及随后的苏白内战,让当时的俄罗斯损失惨重,国家基本被消耗殆尽。但是,随着苏联政权的稳固,在短短的20年里,俄罗斯不仅没有减速,还成长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工业国——比以前更强大。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苏联的解体和未来二十年的衰退对俄罗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只要俄罗斯能够稳住阵脚,重新崛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果以史为鉴,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更何况,俄罗斯毕竟还有17万平方公里的庞大领土。光是这点家产,似乎就足以形成俄罗斯东山再起的强大支撑。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事实上,俄罗斯今天面临的时代环境与苏联成立时已经大不相同。
先说经济层面。在之前的《地缘政治:俄罗斯系列》中,云曾分析,苏联成立时,第二次工业革命已接近尾声,大部分革命成果已经出现并趋于成熟,进入普及期。通过这些工业成果的推广和利用,苏联大大提高了沙漠冻土的开发利用程度,从而进入了工业大国的行列。
然而,虽然苏联在工业规模上迅速壮大,但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苏联工业的质量从来没有太高过——除了军事工业和少数配套的重工业体系,其他大部分领域都是出了名的笨。
然而,这在当时并不是问题。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爆发已经过去了。苏联建国后的前几十年,世界处于工业革命成果的大众化时期,代际差距并不明显。而且以机器制造为主要特征的第二产业所谓的质量差距,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体现在单位产量和单位资源消耗的水平上。对于这一点,拥有大量可开发土地和取之不尽的资源宝藏的苏联完全可以通过工业规模优势来弥补。
然而,苏联解体时,人类已经进入第三次科技革命的爆发期。这次革命与前两次工业革命的最大区别在于,它不是以一般工业产品的产量为主要依据,而是以产品的科技含量为主要依据,也就是说,同一类型的产品,由于科技产量的不同,其内在价值有很大的不同。
俄罗斯受制于自然环境,除军工外的整个工业体系科技含量先天不足。以前是凭借规模和资源优势能够弥补的。现在,在代际差距越来越大的情况下,通过这种老方法来对冲似乎是不够的。再加上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迭代速度非常快,使得俄罗斯落后的工业体系很难尽快跟上,反而被主流越拉越远。
当代工业的科技属性和快速迭代的特点,使得俄罗斯传统的质与量不足补的套路失效。随着主流产业科技含量的不断提高,俄罗斯的工业体系变得越来越落后,根本没有赶超的机会,只能迅速被淘汰。苏联解体二十多年过去了,俄罗斯的工业体系却没有大规模重建,足以证明其对第三次科技革命的不适应性。
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也削弱了俄罗斯东山再起的资本。俄罗斯最大的资本是17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通过开发这片广袤的土地创造收入。苏联成立的时候,这个制度很有效。当时的列强还处于碎片化经济阶段,通过开发自己的领土(领地和殖民地)积累利益。然而,在当代,全球化已经成为一种趋势,经济发展模式已经突破了国家势力范围的限制。大国通过全球经济链的整合,把地球上大部分发达地区变成了自己的逐利土壤。无论是早期的美日欧还是作为后起之秀的中国,都是依靠这种全球化的盈利模式来实现自己国家的发展。
这使得俄罗斯的领土优势相对溶解。俄罗斯虽然疆域很大,但也没有五大洲大;此外,俄罗斯的大部分领土仍然非常不发达,因此它所能产生的利益远远少于世界发达地区的经济一体化。
当然,俄罗斯也愿意加入全球化链条,把利益延伸到全世界。但且不说俄罗斯的工业体系已经崩溃,除了出卖资源,吃掉苏联的军事资本,再也生产不出有竞争力的工业产品。即使俄罗斯的工业体系能赶上时代潮流,但其庞大的体量对美国霸权的威胁,以及结构性地缘政治矛盾对中国、欧洲、伊斯兰的潜在压制,决定了这个星球上的主要力量,很难对其完全敞开胸怀。至于其他边缘势力,且不说规模小,很难满足俄罗斯的胃口,而且与俄罗斯的地理距离还比较远,导致俄罗斯很难从全球化中获益。考虑到随着中国的迅速崛起,全球化在西方已经退潮,这使得俄罗斯扩大利益的希望更加渺茫。
以上是从国力的角度。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俄罗斯未来的形势也很不利。
正如云石军之前所说,俄国巨大的国土面积和地处欧亚大陆北部中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与美、中、欧、伊斯兰等全球主要地缘力量存在结构性矛盾。这种艰难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格局面临长期隐患。
当然,美、中、欧、伊各有各的算盘,齐新不可能对付俄罗斯。比如之前美国制裁,欧洲不情愿,中国直接支持俄罗斯。伊斯兰教内部的分歧也使得他们很难威胁到俄罗斯。所以很多人会觉得俄罗斯看着很危险,但还是有足够的穿梭空间——中国当年那么难,不就是在夹缝中冲出去的吗?
但事实上,俄罗斯的情况远比中国糟糕。
中国位于亚欧大陆的东部边缘。与欧洲没有结构性的地缘政治矛盾,与伊斯兰教的冲突也不明显。至于民族和意识形态的冲突,在现实利益面前相对容易化解。至于俄罗斯,虽然中国与其结构存在严重的地缘政治冲突,但这种矛盾在共同抗美的背景下得到了有效的压制——而俄罗斯的突然衰落和中国的迅速崛起,使得中国久而久之在两国关系中占据了主动。
因此,在世界主要地缘政治力量中,真正与中国存在结构性矛盾的只有美国——这在政治上给了中国足够的变化空间。再加上美国作为资本主义国家的特点,中国从利益角度出发,通过经济捆绑,相对容易有效平衡。
但在俄罗斯不是。即使俄罗斯可以利用大国之间的矛盾,但俄罗斯巨大的领土和地理位置决定了不仅美国这个全球霸主会对其进行压制,欧洲和伊斯兰也因为不可调和的结构性地缘政治矛盾而对其产生抵触情绪——俄罗斯与两者战略转换的空间远不如中国与两者。
至于中国,虽然在苏联时代,俄罗斯称霸中国——但那是建立在中国还处于农业时代的条件下。随着中国步入正轨,俄罗斯不太可能重现当年的格局——也就是说,俄罗斯的大国复兴之路迟早要面对一个强大的中国。而与俄罗斯和中国接壤的北亚极其贫瘠、弱小、边缘,俄罗斯与中国的华北、东北、西北在地理实力上有质的差距。这意味着在中俄战略格局中,中国拥有巨大的地缘和实力优势,将对俄罗斯构成严重制约。
虽然现在中俄关系密切,但这种密切只是建立在共同抗美的基础上。一旦中国构建了东亚新秩序,拥有了与美国抗衡的资本,中俄之间的紧密伙伴关系将可能走向终结。考虑到中国当时的实力,以及中俄之间密切的地缘政治关系和结构性地缘政治矛盾,恐怕中国对俄罗斯的实质性威胁可能不会小于美国之前。也就是说,俄罗斯将始终面临强大的地缘政治压力,始终缺乏一个单纯依靠物质利益就能打开局面的战略空间。
更具体地说,如果俄罗斯不能在中国崛起为大国之前完成民族复兴,那么如果中国调整战略,瞄准俄罗斯,俄罗斯的处境将会非常糟糕——它将面对一个综合实力不逊于美国当年的敌人,却很难找到强有力的外部支持(现在美国收拾了俄罗斯,俄罗斯也可以得到中国的支持)。在这种格局下,俄罗斯的外部形势将彻底恶化!
内部地缘结构的先天不足、对新经济模式的水土不服以及外部地缘环境的结构性矛盾,使得俄罗斯的大国复兴之路布满荆棘,难以在战略空间上取得实质性突破。但目前的形势和中国在东亚即将失败,使得俄罗斯缺乏足够的时间做出调整和改变。所以,虽然很难确定俄罗斯未来是繁荣还是衰落,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俄罗斯第二次解体的可能性还是大于东山再起的。
当然也有变数。比如在地缘格局上,如果中国真的挤走了美国,建立了自己主导的东亚新秩序,那么美国为了遏制中国,很可能会转而支持俄罗斯——就像上世纪80年代帮助中国控制苏联一样(其实特朗普的外交思路已经有这个苗头了)。这样,即使俄罗斯与中国反目,也能得到美国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它仍有足够的外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