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混沌控制的循环是中国历史上特有的现象?

中国人口在历史上经历了大起大落,可以说是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

灾变的形成机制

与那些“封建”文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以后中国历史的明显特征是大衰落。在和平时期,“秦制”不像“封建制”,所以可以多次取得“大国崛起”的成就。英国经济学家安格斯·麦迪逊(Angus Madison)说过“鸦片战争前,中国的GDP占世界的三分之一”,这句话今天广为流传。我认为这是难以置信的。但至少在明初之前,也就是凯尔波罗和郑和的时代,中国的朝代比当时的欧洲繁荣很多应该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们历史的一大特点就是永远摆脱不了“治乱循环”,即所谓“其盛也富,其亡也骤。”而且中国和秦朝以后的朝代寿命不仅比封建时代的周朝短得多,而且比欧洲和日本的宗主国(不是王朝)也短得多,其“改朝换代”的巨大破坏性几乎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古代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唯一能反映一个国家兴衰、一个社会兴衰的指标就是人口的增减。在历史上,中国的人口波动很大,可以说是任何一个民族都没有的。当然,人口(基本上是农业时代的经济)的兴衰并不是传统中国独有的。在罗马帝国的鼎盛时期,人口据说达到了1亿。帝国崩溃后,原境内估计有7000多万居民。整个中世纪的“封建”时代,欧洲的经济社会发展也是跌宕起伏,有进有退。但是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是瘟疫和气候,而不是政治和战争。67世纪之交和14世纪的两次黑死病大流行,都造成了严重的人口下降,在涉及人口较少的时候从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不等,并且由于生产的破坏造成了社会的失序和动乱。但这两次大衰退,都与“改朝换代”和政治变迁无关:“盛世”没有秦始皇和吴晗,“末世”没有汉武帝和唐昭之争。黑死病之后,16-17世纪又一次以三十年战争为底的危机。据说受战争影响地区的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根据今天学者的研究,这次危机是由“小冰期”的宏观气候异常引起的。

而这些封建欧洲历史上的大灾难,都与“改朝换代”无关。近几十年来,欧洲中世纪史家关于中世纪危机原因的争论主要发生在强调“人口周期率”的“必然性”观点和强调瘟疫和气候大灾难的“偶然性”观点之间。前者受马尔萨斯人口理论的启发,认为危机的根源是周期性的人口过剩,瘟疫只是人口严重过剩后人口下降的必然性的一种表现。“鼠疫是中世纪旧大陆人口增加和活动扩大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有害副产品之一”,“即使没有黑死病,人口下降仍然会发生”。后者认为黑死病的流行是“外生的”,它和气候变化一样,是一种偶然的灾难,与欧洲社会的人口“过剩”无关,就像后来的工业革命恰好是因为煤和铁同时在英格兰富集一样。

中国版的西方辩论

有趣的是,近年来,这场争论也从西方汉学扩展到中国史领域。这是近年来影响最大的一场由美国汉学家发起并迅速国际化传入中国的论战,即“加州学派”和“人口学派”的“华山论剑”。前者认为中国的传统时代(近代除了某个时刻)一直是世界第一,没有大的制度缺陷。历史上的混乱是“小冰期”等气候大灾难。欧洲历史学家中的一些“反人口学家”认为,在中世纪,欧洲人就已经通过原始计划生育和积极调节的方式打破了马尔萨斯铁律,中国历史学家中也有人在传统时代发现了我们祖先的计划生育天赋。中国没有发生工业革命,似乎只是因为江南没有丰富的煤和铁。另一方面,后者坚持认为,人口过剩使中国陷入“低水平均衡陷阱”,陷入“过度密集”和“不发达增长”,因此必然导致停滞和危机,更不用说工业革命了。

耐人寻味的是,这场争论号称要打破历史研究中的“西方中心主义”,但显然这场争论几乎是西方历史学家类似争论的中国版,只是有一个时间差。这恰恰是国际学术研究中“西方中心”的明显现象。应该说这种争论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国都是很有意义的。它不仅提出了许多经验问题,而且解决了一部分问题,是对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为“生产关系”和“阶级斗争”,把差异很大的近代以前的中国和欧洲从“奴隶社会”和“资本主义”归结为“封建社会形态”的历史模式的一次方法论上的重大修正。因为这种模式在中国史学界比改革前的西方更具垄断性,所以这场争论在中国意义重大。

但如果说过去以西方为中心的“封建社会”史观有问题,那么以“人口、气候、瘟疫”为中心,热衷于争论古代“GDP”价值的新西方中心史观,恐怕也有同样的问题。以前那种历史观是“制度决定论”,尤其是经济制度(所谓生产关系)的决定论,当然有很大问题,但在今天,无论“必然性”还是“偶然性”,大概都有问题。如果说不可避免的“人口规律”和偶然的气候、瘟疫灾害确实对西方中世纪的兴衰产生了一定的作用,那么在中国是否也有同样的作用?就像以前说中国古代和西方中世纪都是“封建社会”,因此有相同的“法律”一样?

文章来源:秦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