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是殖民地吗?
伊拉克大选后:反占领斗争和* * *生产运动
伊拉克的“议会选举”于2005年6月30日举行。与临时管理委员会和过渡政府类似,新的“国家权力机构”注定要在美军的枪管下谋生,其权威性和寿命都极为悲观。占领军的扫荡,大国中东战略的明与暗的碰撞,各教派上层围绕政治经济利益、贫困与非工业化等因素的争斗,正在把石油富国变成一个无休止的屠宰场。
时至今日,美帝入侵伊拉克的意图已经逐渐清晰——长期占领,一步步建立“伊拉克的美国保护国”[1],从而彻底控制中东地区。必须指出,这一战略与时代大背景密切相关——苏联和中国复辟后,各大国不再容忍落后国家的自救努力,开始重建殖民体系;与此相对应的是,亚非拉不同色彩的资本主义爱国自救运动,在上个世纪末夭折了。
即将过去的20世纪给我们留下了一部生产统治和工人革命的全球决斗史,同时也谱写了一曲亚非拉落后资本集团为生存而奋斗的悲歌。十月工人革命的胜利,为殖民地半殖民地(即当时地域和人口占多数)的民族资本打开了另一片天空——利用两大阵营的僵局,鼓吹跨阶级爱国主义,以两面手法谋求生存和发展。20世纪20年代以后,苏俄官僚扼杀国内工人民主,使他们对国际工人革命充满恐惧,愿意玩“拉一派打一派”的战术,与各种资产阶级派别达成各种交易。后来中国、越南、古巴纷纷效仿,扶植了一大批“第三世界进步反帝政府”。在经济自立和社会进步领域,大多数类似的政权表现良好。
在反* *阵营内部,西方资本或主动或强行给死忠小弟输血,给予经济援助,开放垄断市场,使后者得以不同程度地实施工业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埃及到伊拉克,从庇隆运动到缅甸军事集团,从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到印度国大党,国际分工体系的边缘杀出了一条自强之路。落后资本集团的崛起,深刻地改变了世界的力量对比——以二十世纪末的亚洲为例,百年前的“日本独枝”,演变为各国争霸的局面。
伊拉克复兴党和蒋介石的南京政权一样,先是依靠苏俄站稳脚跟,后又用美国的刺刀巩固统治,可谓是入不敷出。1972年4月,莫斯科与巴格达签署友好合作条约;在苏联援助和采购承诺的支持下,复兴党成员果断接管了所有外国控制的油田,获得了稳定的工业资金来源。80年代初,美国与伊朗关系升温;到1990年底,美国已经向伊拉克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援助(包括生化武器)和资金支持[2]。简而言之,美国对伊拉克的援助可以保障其自身的能源安全;总的来说,为萨达姆·侯赛因而战属于全球反赤字战争的一部分。
1992之后,“反* *圣联盟”已经无法团结矛盾很深的资本集团。大大小小的土匪,一直在自讨苦吃,慢慢转舵就难免有灭顶之灾——走向议会民主和市场经济后,南斯拉夫将一蹶不振;在美国和澳大利亚软硬资本的共同作用下,印度尼西亚带着怨恨离开了东帝汶。韩国精心培育的大型产业,让美国财阀打了楔子[3];利比亚躲在西欧的羽翼下,以拖延白宫的进攻;长期以反美外交为立国原则的越南政府开始考虑向前者提供海空基地;命运最糟糕的是伊拉克。
殖民统治的黑暗日子
自美国士兵踏足巴格达以来,二十个月已经过去了。白宫吹嘘“脱胎换骨的(伊拉克)经济日益增长,安全形势逐渐好转”[4],同时坦承当地失业率和半失业率接近50% [5]。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截至2004年9月,25%(650万人)的伊拉克人完全靠粮食救济生活,另有360万人需要部分救济,而失业率在30%至70%之间波动[6]。基础设施仍处于废墟之中,这严重影响了工业复苏,并使近两百万失业工人难以重返岗位。
占领20个月后,资本的逐利本能展现在世人面前——白宫趾高气扬,为亲友安排生意,毫不掩饰[7];至关重要的石油重建项目掌握在美国军事工程部门手中;名义上,阿拉维的“过渡政府”有权管理伊拉克发展基金。事实上,华盛顿“一直控制着这笔资金(654.38+084亿美元),并将继续这样做”[8](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冲突后重建项目研究员芭丝谢芭·克罗克)。看到这一切,一些“过渡政府”官员也感叹“美国人的意图和利益往往与伊拉克的国家利益不同”(伊拉克石油部高级主任穆罕默德·阿布什)[9]。
就整体规划而言,即将卸任的美国驻伊拉克大使兼“州长”布雷默,取消了前政权对进口、资本流动和外国投资的大部分限制,颁布了有利于大商人的低税率制度;布什政府决心“加强国民经济的私营部门,实施国有资产的重组和私有化,改革贸易政策,加入вто,发展资本市场”[10]。北美大亨们为伊拉克准备了一场重大的社会经济行动,智利和阿根廷新自由主义改革的教训告诉我们,任何高度开放和落后的经济体都会成为国际垄断资本(首先是美国资本)的最佳猎物。
华尔街的吃人计划成败取决于几个因素。首先是无产阶级对“保家卫国”的抵触程度。当代伊拉克工人虽然屡遭挫折,但并没有丧失团结和斗争的勇气,1991北厂委运动就是证明。
1991北厂委运动:树立阳光旗帜
. 1991海湾战争在春天结束,刚被打败的伊拉克军队一片混乱。北部库尔德民族资本与当地复兴党干部勾结,囤积居奇,牟取暴利。愈演愈烈的社会矛盾和政治真空催生了一场工农运动的大戏。同年2月底,北方城市Suremania的工人上街抗议日用品涨价,并迅速组织了具有广泛代表性的“舒拉”(Shula)[11](即委员会或理事会——区方注);“舒拉”逮捕了大炒家,没收了后者的住宅房产和粮食仓库,清点存货,有条不紊地向群众发放生活必需品。很快,各大社区、工厂、工业部门都成立了委员会(***42),它们从一个纯粹的自助式消费导向的日用品分配网络演变为一个权威机构。
同年3月5日,苏莱曼尼亚约3万名工人和市民武装起义,在拉尼亚、埃尔比勒等邻近地区引发连锁反应。3月20日,石油工业中心基尔库克爆发工人起义,并在守军士兵的响应下控制了市区。几周之内,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和士兵成立了“北方工人中央舒拉”,与库尔德民族首都的政治代表——民主党和爱国联盟形成了双重政权。舒拉的烟草、水泥和纺织工人代表从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出发,提出了两大纲领:将舒拉制度化(建立工人委员会政府)和没收私有工业。但群众运动的代表大多是出于阶级本能而冲锋陷阵的工人,没有成熟的纲领和敏锐的政治嗅觉。老板对苦力坦克纵队的压制,不会让他们慢慢成长。在西方的默许下,复兴党开始逐步清理南北暴乱。面对众多优秀的正规军,“舒拉”主流派决定与库尔德上层结成军事统一战线,战时接受后者的指挥;由于左翼工人在委员会中只是少数,他们内部也不统一,所以他们的主张(不信任资产阶级,最大限度地武装各族工人及其家属,立即建立工人政权,准备打游击战)没有被采纳。
由于对自身利益的清醒认识,由于他们的政治经验远比造反派丰富,也由于他们的坚定意志和分属不同集团的镇压机器的积极配合,财产所有者挫败了再次雇佣奴隶的起义。首先,库尔德资产阶级与被俘的伊拉克高级军官和警察勾结,并通过后者与巴格达反叛乱总部勾结;接着,他们开始屠杀阿拉伯工人和起义士兵,挑起各族工人自相残杀;对其邻近地区的工人和农民起义高度警惕的土耳其军队也越过边境,清除游击队“舒拉”志愿者的残余分子。三方财产所有者“合力剿* * *,谢罪舒拉”,终于扑灭了伊拉克北部革命之火。该运动的一些成员逃跑了;1993年7月,这些干部参加了伊拉克工人党的成立。
萨达姆·侯赛因倒台后,工党利用出现的有限政治自由,以合法身份在伊拉克中部和南部组织了工人运动和其他群众运动。它在反占领运动中的(现实的和潜在的)作用引起了国际左翼的广泛关注。
* * *生产工人党:原则正确,路线泥泞。
说到左翼与反占领斗争的关系,首先要简单介绍一下伊拉克生产党(ICP)的相关立场。长期的跨阶级合作路线,苏联靠山的死亡,党内上层的腐败[12]最终把伊拉克变成了美帝的“马列主义傀儡”。2002年6月,国际和平研究所机关报《人民之路》披露,美国驻叙利亚外交官与伊拉克举行了会谈。后来,伊拉克中央委员会召开了一次特别全体会议,讨论如何参与战后政治生活,会上报告了与美国谈判的进展。根据党内文件,美国提出了允许ICP进入战后权威的四个条件:
1.成员(ICP派往权力机关的)不代表* * *产党,只代表某个教派或民族(如什叶派或库尔德人);
2.党纲必须修改,去掉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字眼;
3.为占领军收集关于抵抗运动的信息;
4.未经批准禁止携带武器,同时有义务参与治安行动(由美军指挥)[13]。
对于以上条件,ICP经过一番愉快的讨价还价,完全接受了。战前,伊拉克签署宣言,呼吁美军“尽快解放伊拉克”[14];巴格达陷落后,参加了“临时管理委员会”(以哈米德总书记为代表)和“过渡政府”(以中央委员穆菲德为文化部长),忠实履行“曲线救国”的角色[15]。
至于* * *生产工人党,它确实有明确的社会革命目标和坚定的阶级原则,但在具体路线上有很多模糊和偏差。* * *工党自称是社会主义工人运动的一部分,从事反资本主义斗争。争取和平,摆脱资本主义固有的压迫、阶级分化和极端贫困”,“上述目标只有通过社会革命(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剥夺私有财产权、取消雇佣劳动)才能实现”[16];社会革命后,“国家机器的性质是工人政权,即社会主义和国家。“换句话说,这是一个苏维埃国家”[17];就现阶段的斗争任务而言,它规定“(占领者)立即撤退;实现群众直接民主”[18]两个基本基调。
但是,对于无产阶级先驱来说,光有正确的抽象原则是不够的。任何工人先锋党要掌握群众运动的政治领导权(赋予后者无产阶级革命纲领),至少必须具备以下思想条件:从无产阶级历史利益的角度看问题的政治觉悟;善于把维护群众日常利益的斗争同促进工农组织和阶级觉醒联系起来;时刻不忘向群众揭示各种压迫背后的根本原因——劳资对立,并以此为出发点提出解决方案。
坦白说,* * *工党一年多来表现平平,倾向于小资产阶级自由派。2004年4月,伊拉克爆发大规模武装起义。4月8日,* * *工党发表了一份由勒瓦勒(主要政党领袖)署名的《时局宣言》,称美军和反美穆斯林战斗队都是“恐怖主义团伙”[19],他们代表“为建设世俗社会、确保安全、自由、繁荣和普遍人权而战的第三选择”[20];它坚持要求撤出占领军,但呼吁引入“没有美国参与的多国维和部队”,帮助“新临时政府”维持秩序和安全,“确保实现(伊拉克)公民的美好生活、男女平等、各民族平等、库尔德自决和分离、良心自由和其他政治自由”[21];最后,宣言“呼吁一切文明的、人道的、爱好自由的和进步的人民、社会主义力量和劳动人民力量支持上述要求”[22]。这些充满“主流风格”的一厢情愿的想法和诉求,没有丝毫阶级分析的味道。
美国和其他列强(如法、德、俄)在争夺殖民地上目标一致,手段相似。大国之间的争吵、战争与和平,取决于主次利益分配和特定时刻的战略部署——美、法、德联手出兵阿富汗,因为三方都想更积极地渗透中亚;法国和德国抵制白宫的伊拉克战略,也是为了捍卫在伊拉克现有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美国入侵伊拉克成为现实后,西欧列强暂时避开了锋芒,以联合国决议的形式承认“在伊拉克临时政府成立后,外国军队可以继续留在伊拉克,直至伊拉克的政治进程完成”[23],但在其他热点地区(如科特迪瓦),美国和法国的咬和踢并没有停止[24]。
“执政为民的新临时政府”口号的根本错误在于,它为工农抵抗实践(维护自由权利、维护人民日常利益)设置了一个错误的前提——底层处于无序、混乱、缺乏主动性的状态,任何“临时政府”必然是上层阴谋谈判、列强干预的结果。在阶级、民族、教派等多重压迫愈演愈烈的形势下,抓住劳资对立的基本矛盾,千方百计提醒、鼓励和帮助工人农民(首先是青年工人、学生和穷人)在基层组织起来,引导先进无产者依靠自己的组织为自己的经济政治前途而奋斗(而不是抽象的“普世价值”),是工人先锋党的基本立场。
说到无产阶级的历史前途,无论是其夺取政权的过程,还是工人国家本身,都离不开有组织的暴力,尤其是军事占领下的阶级斗争。
* * *工党、武装斗争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
作为自保和扩充实力的重要工具,战争中的伊拉克各教派和政党纷纷组建战斗队[25]。* * *工党还表示“我们是一个武装(革命)的政党”,同意“无产阶级为了建立工人政权,甚至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必须进行军事斗争”的原则(工党海外组织负责人哈斯洛)[26];与此同时,哈萨克斯坦同志重复了列布瓦尔的自由主义陈词滥调,即“(反美宗派武装)都是恐怖组织,威胁公民社会”。
在穆斯林反美游击队问题上,国际左派意见不一。作为一个圈内人,* * *工党一直受到诸如“你为什么冷淡并攻击抵抗运动?”面对国内外的批评,勒瓦勒驳斥了打击宗教偏见的必要性。在比较伊* * *与我党的政治分歧时,列同志指出,“他们(即伊* *——方方注)战战兢兢地参加宗教仪式,而我们却公开地持无神论立场,力图使群众看到宗教是如何使工农相互疏远的”[27];欧美一些左翼人士也指责反美势力,如迈赫迪军及其领导人穆盖塔·萨德尔[28],是“狂热的神权主义者和性别歧视者[29]。与此同时,国内外左翼阵营中有人主张与穆斯林武装结成“反帝民族统一战线”。
许多世纪以来,强烈的平等色彩[30]赋予了伊斯兰教调和阶级矛盾的强大功能。后期资本主义的腐朽,社会生产能力与群众生活环境恶化的反差,革命工人运动的衰落,穆斯林的宗教凝聚力和高度动员,阿拉伯资产阶级的崛起等诸多因素,逐渐使伊斯兰政治运动在世界舞台上占据了突出的地位。穆斯林政党(无论主流还是激进)经常打着“贫富皆兄弟”的旗号,也一度爱上了早期的苏联[365,438+0],但现在还没有完全抛弃“控制资本”的招牌[32]。另一方面,拥有许多小企业主和小农追随者的伊斯兰宗教团体与大资本相结合,忠实地为后者服务。在巴基斯坦和埃及,穆斯林极右地下军长期充当管理暴徒,积极迫害左翼和劳工活动家;在印度尼西亚和孟加拉国,各大清真寺所保持的宗教-军事组织广泛参与了工农运动的屠杀[33];在阿富汗和科索沃,原教旨主义派别为西方资本的军事行动送来了大量炮灰。
在今天的伊拉克,所有教派都假装是“为人民做决定”的阶级矛盾调解人。他们的专职干部和战斗人员在自愿的基础上维护交通和公共秩序,组织食品分发,帮助贫困人民修理房屋,看病和供水供电;上层神职人员不同程度地与美帝合作,同时默许基层传教士宣扬反美“圣战”的正义性。目标只有一个——借助小恩小惠,宣传民族宗教意识,控制群众,包括工人阶级。阶级和民族的双重压迫(贫穷和失业的折磨,占领军的杀戮、破坏和羞辱,频繁扫荡带来的说不尽的恐怖),使得更多的工人每天都投身于反占领斗争(从罢工到布雷),直到加入穆斯林武装。2004年8月纳杰夫战役期间,纳西里耶石油运输工人多次罢工,抗议美军的暴行[34],而四月起义的主力军迈赫迪军主要由青年工人和失业工人组成。工党呢?虽然承认“利用人民反抗占领的合理愿望,使伊斯兰政权的分量日益增加”[35],但仍喋喋不休地说“伊斯兰教的特殊性使其无法改良和走向世俗化,其自身的道德创新也无法发生”[36],因此穆斯林反美战斗队伍中充斥着“恐怖分子”。* * *工党忽略了一个基本现实:现代神权政治的出现只是资本主义腐朽的反映;反神权不能不反对资本。在今天的伊拉克,反对占领的斗争(包括军事活动)构成了工农斗争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责任是和工人农民(首先是敢于反抗的先进分子)一起斗争,帮助他们看清谁是他们的敌人,谁是他们的朋友,警告他们今后斗争中的新困难,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并把这些都放在提高工人阶级觉悟和组织的总框架中。
曾几何时,很多强大的左翼群众运动都是跨阶级合作路线主导,干尽了趁国资火的蠢事;90年代以后,立场越来越明显的“多左翼”仍然是劳资合作的烂调。大运失去了广泛的基础,就不会有惨痛的失败;群众抵抗多为阶级异己势力所控制,更谈不上高度发达的自组织,但也缺乏几十年来被错误路线出卖后革命工运的衰落(过去无数次发生过)。当2005年到来时,巴格达、巴士拉和基尔库克的工人仍在寻找自救的方法。各种左翼分子都在磨老驴——小碎步,绕圈;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忽远忽近,迷雾依然留在伊拉克的阶级斗争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