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文学批评
首先是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跨学科性质。这种跨学科性质建立在跨文化整合的基础上,尤其能体现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文化研究取向。这种跨学科性质不是简单的多元共存,而是以解构的方式吸收多元理论,以达到重建一种新的文学研究理论的目的。例如,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从一开始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独立学科。它存在于现存的学科中,又从现存的学科中分离出来。曾被认为是“只有观点,没有理论,没有方法的非学术政治”。它与女权政治、妇女史、女权人类学和民族学、民族研究、性别研究和妇女心理学交织在一起。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黑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以探索黑人女性文学中由性别和种族形成的明显的文学传统为文学批评的原则。20世纪80年代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关注种族和性别在双重文化和种族交流中的作用。如果说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注重文学与历史的跨学科研究,那么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则将文学与政治有机结合。解构主义文学批评涉及哲学、文字学、语言学、心理学等学科。
这种跨学科的性质直接导致了当代西方文学批评方法的多样性。例如,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充分吸收了德里达的解构分析方法,全面批判了男性文化(或文学)优于女性文化(或文学)的逻各斯中心主义,提出了自己的“女性写作”理论。这一理论与西方传统的思想、身体、语言是一体的观念相反,强调女性欲望语言与男性欲望语言的区别(前者强调理性、逻辑、等级,后者反理性、反逻辑、反等级),认为女性写作在文化和社会的压抑中最擅长用身体语言来宣泄,对传统形而上学具有强大的摧毁力和颠覆力。与此同时,精神分析已经深入到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中。欲望与语言的关系一直是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重要话题,从文学文本的沉默、空白和矛盾中揭示意识形态的结构和变化,是“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文学集体”的一个“生产性探索领域”。可以看出,跨学科的文化整合和方法论的多元化已经成为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主导趋势。
这种跨学科性质也直接形成了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开放性特征。在本世纪初至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文学批评中,形式主义文学批评(包括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法国结构主义文学批评等。)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文学的自律和内部研究一直受到高度重视。六七十年代以后,这种主导倾向逐渐被文化批评所取代。就连美国解构主义批评家米勒也不得不承认,对文学研究的兴趣“已经从对文学的修辞性“内部”研究转变为对文学的“外部”研究。确定其在心理学、历史学或社会学背景中的位置。”不仅研究兴趣由内向外转变,研究对象也由经典文学或精英文学向边缘女性文学、少数民族文学、第三世界文学或大众文学转变。就批评本身而言,它不再是单一的文本结构分析或语言的修辞解读,而是一种不断发展的文化创造活动或过程。正如当代美国学者琳达·哈奇所说,这种批评已经“超越了一种固定的或被固定的解释,它是一种‘诗学’,一种不断变化的理论结构。通过它,我们不仅安排了我们的文化知识,还安排了我们的批判过程。这不会是结构主义语言意义上的诗学,而会超越文学话语的研究,成为文化实践和理论的研究。”
其次,是对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批判。这种批评在当代西方文学批评中突出表现为政治抵制和文化批判的倾向。比如,在新史学家眼中,每一种主导文化都包含着对其明显模式和核心价值的否定,具体表现为对潜在对立模式和边缘价值的默许。因此,每种文化的真正整体模式是在官方提供和官方反对的模式之间的功能平衡中产生的。而文学批评则应揭示主导文化与被压抑的文化他者之间的两极对立关系,这使得新历史主义者因为将文学批评视为干预生活的重要方式而具有明显的政治抵制倾向。在西方马克思主义阵营中,詹姆逊也强调对意识形态的“症候”分析,以此来揭示意识形态对历史和文化的特殊牵制方式和手段。詹自己对《丧钟为谁而鸣》的解读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詹认为,《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硬汉崇拜"现象是作者"个人寓言"或"自我戏剧化"的象征隐喻。面对异己的商业社会,硬汉形象是对实际矛盾的一种富有想象力的解决方式,海明威的小说创作只是作者本人遏制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战略活动。从这个意义上说,海明威是在用意识形态(文学)来批判现存的社会和文化。在女性主义批评家肖瓦尔特看来,女性主义批评理论“是一种将女性文学文本和女性主义批评文本定义为‘修正、占有和颠覆’和‘类型、结构、声音和线索’差异的总和的方案”。这种修正、占有、颠覆和对差异的追求,正是女性的政治反抗和文化挑战。L·布朗在他的新书《帝国的终结:18世纪初英国文学中的女性与意识》中更明确地提出:“我想重新定义18世纪文学研究的方向,建立一种整合被压迫阶级的综合分析,使这一领域的研究能够推进女权主义、反帝国主义和反种族歧视的自由主义政治目的...意识批判应该是再现过去进步观点的方法,是支持当代激进变革的基础。由此可见,当代西方文学批评与标榜客观性的传统实证主义文学研究有着本质的区别,它以一种高度实践的参与现实的精神表现出明显的伦理取向或价值立场。换句话说,当代西方文学批评对文化研究具有一种关注现实的斗争精神和干涉主义信念。第三,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战略性和诊断性。策略源于当代西方文学批评面临的现实条件。面对现实强大的资本主义文化逻辑,文学批评可以通过干预现实来达到政治反抗和文化批判的目的,只能在文学文本的策略分析和批评中得以实现。比如解构主义的文化抵抗,就是一种明显的战略活动。它不是从正面批判传统文化,而是通过颠覆语言的能指和所指的二元对立结构,揭露西方文化中“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本质。在耶鲁学派,保罗·德·曼对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解读,是从语言的修辞特征上明确文学文本与一切非文学文本的界限,进而将其修辞解构理论延伸到人类和整个社会系统。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对权力结构的分析也大多从权力结构的载体——话语形式入手。此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中,詹姆逊的意识形态“症候”分析和阿尔图格·赛的“症候阅读”都是战略性的文学和文化阐释。正是在这种策略性的文本分析和批评中,隐藏着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政治反抗倾向和文化批评倾向,这使得批评实践变得更加复杂。
因为政治反抗和文化批判是在隐蔽的战略活动中进行的,所以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实践活动往往是诊断性的。这种诊断性的特征是,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理论和方法的选择往往取决于它所提出的问题,而问题又取决于它们的语境或背景。对问题和语境的意识使得文学或文化研究者常常采用一种诊断性的阅读和分析方法来分析文化或文学。“就像内科医生或精神分析学家需要快速检查病人身体或心理症状的细节以诊断麻疹或精神分裂症病例,从而实施急需的治疗一样,文化研究的从业者也不时快速检查作品的明显特征,抓住它所表现的特殊文化的另一面来诊断它。它的阅读取向更关注文化而不是作品本身,尽管承认每种文化的相异原则。”这种诊断性必然在逻辑上延伸:当代西方文学批评更关注主题、意义、思想、语境、政治和社会,而不是语言、结构、修辞等文本内部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