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为什么是唐朝的首都?
长安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首都。由于它的影响,明清人在诗歌中经常用“长安”来指代北京。选择长安作为都城的原因有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它的地理位置。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据坎汉之固,雍正之地”,“阻山河,四塞之地”。就军事通关而言,长安周边有东起潼关,西至大三关,南至武关,北至孝关。四关控制长安入口,易守难攻。地理上,长安地势安全。
安全当然重要。但作为首都,必须有战略上的考虑。长安不是帝国的经济中心。虽然关中以前很富裕,但其实早在汉代,全国经济中心就已经转移到河北、河南了。隋唐以后移至江南,总的趋势是离长安越来越远。那么是否应该放弃长安,把首都转移到经济中心呢?那不一定。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必须考虑整个国家的平衡,避免过轻过重。最好把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错开,让经济和文化保持一定的流动性。这个道理即使在今天的中国也是成立的。如果中国现在把首都定在上海或者南京,北方连个一线城市都没有,完全没有辐射中心,全国的区域不平衡会更严重。
此外,我们需要考虑敌人的位置。汉唐时期,外部威胁主要来自北方,尤其是西北。汉唐都城是长安,民族物资大量涌入西北,保证了西北经济的繁荣,使汉唐不仅能抵御匈奴和突厥,还能治理西域,开辟丝绸之路。东汉长安的废弃,间接导致了西北经济的凋零,给羌人带来了动乱,埋下了董卓谋反的祸根。
但从唐中后期开始,外部威胁开始向东北转移。契丹、女真、后晋相继从东北崛起,但西北相对安全。中国的首都也从西向东变化,从长安到北京,与这种变化相呼应。压力的方向正是资本想要的。因为资本的方向,也就是国家物质财富的方向,也是国家关注的方向。
隋朝的都城选择
长安不是一个城市。历史上有两座长安城。汉代的第一个长安在Xi安的西北部。隋唐第二长安位于Xi市中心。它是隋文帝建造的。当时不叫长安,叫“大兴城”。
隋文帝隋文帝定都长安,有非常现实的政治考虑。隋文帝的实力是以冠龙集团为基础的。关陇集团的概念最早由陈寅恪提出,细节上仍有争议,但已得到史学界的普遍认可。所谓的冠龙集团可以追溯到北魏分裂时期。当时,枭雄高欢控制了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地区。绝望的宇文泰将剩余的士兵困在北部的六个城镇,并进入西部的海关建立了一个关龙军事集团。这个集团以关中为基地,与东方的高氏争夺天下,最后通过重重阻碍取得胜利。隋文帝也是冠龙集团的一员。他是宇文氏家族的岳父,他夺走了女婿的天下,却依然依仗着冠龙集团的力量。既然需要别人的支持,隋文帝当然不敢随便离开关中,只好定都长安。
但是当他的儿子杨迪皇帝到来时,事情发生了变化。他离开了关中,建了新首都洛阳,并开凿了一条大运河。按照传统史书的说法,既然杨迪是个荒淫无耻的人,那么新都和大运河的修建当然是为了更好的荒淫无耻。这种说法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杨迪皇帝不是神经病。他不会不惜任何代价修建一条横跨全国的大运河,只是为了乘船游览。我认为在他所做的事情背后有一个理想主义的情节剧。他试图将帝国凝聚成一个坚固的整体,于是选择了位于帝国中心的洛阳作为新首都,并用运河将帝国连接起来。
理想主义从不杀人。大隋朝灭亡了。当然,隋帝国崩溃的主要原因是军国主义滥用人民权力。但背后可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杨迪建洛阳后,远离关中,异化了自己的力量源泉,从而导致了自己的灭亡。事实上,冠龙集团的实力一直都在,所以唐高祖马上赶往关中争取这个集团的支持。正是凭借他们的力量,李唐王朝才得以灭掉王和窦建德,统一全国。
有了杨迪的前车之鉴,李园只能把首都定在长安。但这马上会面临一个问题:食物。首都总是消耗大量的食物。单靠关中地区是不足以供应的,唐朝不得不从外地进口粮食。据说杨迪皇帝的大运河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它不是那么简单。
长安和洛阳
以江南的粮食为例。送到长安要两千多里。这段路大致可以分为三段。从江南到洛阳,可以走大运河。从陕州到长安,还有现成的广通运河,问题不大。真正的问题出在洛阳到陕西的路上。这条路中间有一根三门峡的柱子,船过不去,只能走牛车走的崎岖山路,非常艰难危险,车流量有限。
刚开始,问题不大。李世民统治时期,政府很小,军队也是军农合一的“官兵制”。一年运十万到长安就够了。所以危险还没有暴露。在唐高宗时代,政府的规模迅速扩大,长安的人口也增加了,所以粮食成了一个大问题。最后,它几乎停止了。这时,杨迪留下的东都洛阳成了生命线。
唐朝不缺粮食。洛阳附近的泺口仓库粮食充足,堆积如山,却运不到长安。还好,食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粮食不能来给我们吃,那我们就去吃吧。在唐高宗时代,李治和武则天和他们的官员去洛阳吃洛口仓的食物。当然,长安还是首都。等到荒年过去了,李志他们再回来。整件事就是一副逃避的表情。有时候逃不出沙漠,狼狈不堪。永春元年,随皇帝逃往洛阳的扈从居然一路饿死,一路上饿死的人不少。唐皇像洪七公那样的行为当然说不通。于是,洛阳城再次成为一个诱人的选择。
说到这里,首先要介绍一下洛阳。隋唐洛阳论的规模远不及长安。隋文帝的第二长安城有80多平方公里,洛阳城只有一半。而且洛阳城还不够危险。周围还有一些天然屏障,北面是黄河,东面是洛水。周围还有太谷、广城、义切、屯园、玄门、金梦等八关,可视为胜境。但黄河平原毕竟是大平原,再成功也比不上关中。洛阳的防守远比长安难。
洛阳最大的优势就是地处帝国中心,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职贡皆平等,水陆汇流。”关于长安和洛阳哪个更适合做首都,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争论。一般来说,古代知识分子认为长安城坚固,适合处理危机。洛阳有中土之美,适合德化世界。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如果担心出事,还是留在关中比较安全。但是,据说仁者无敌。如果你贤惠,不怕出事,不如以洛阳为都。唐朝皇帝在杀兄捡灰通奸的同时,明智地拒绝把命运押在自己高超的德行上。他们选择了长安。
当然,这是古代的话语逻辑。按照现代人的动机分析,隋唐长安都城背后的直接原因是需要借助关中的军事力量。关中不仅与龙集团有关,而且军事化程度很高,迁都远离关中是非常危险的。不过话说回来,长安在经济交通上的劣势是摆在那里的。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朝的皇帝们都对定都犹豫不决。。
或许李志已经厌倦了逃亡。他开始提升洛阳的地位,正式定为东都,修建洛阳宫,并称长安、洛阳为“东西府”。洛阳作为副都的法律地位也随之确定。到了武则天时期,她做出了更大胆的决定,将洛阳定位为帝国真正的首都,并改名为“众神之都”,超过了长安。此后,她一直待在洛阳,很少回长安。政府机构也搬到了洛阳。
武则天这样做,历史上有很多解释。有人说她杀了皇后和萧妃,长安宫闹鬼。有人说她喜欢洛阳的繁华。从武则天杀人的劲头来看,她很紧张,应该不会太怕鬼。洛阳的繁荣可能是一个因素。当时长安以恢弘取胜,洛阳以奢华见长。个人来说,武则天无疑更喜欢洛阳。但武则天是个精明的政治家,不会这么肤浅。她更深层的动机是为了摆脱关中的影响,抹去唐朝的痕迹,以建立她的周朝帝国。据陈寅恪说,武则天策划了冠龙集团的垮台。
陈寅恪有独特的学术视野和宏大气象。然而,像这样开创建筑的一代大师往往在细节上颇有争议。他对武则天和冠龙集团的分析也是如此。但洛阳在武则天手里真正迎来了黄金时代,从此再无如此辉煌的一天。
长安的粮食
武则天垮台后,侯伟和中宗渴望回到首都长安,那里是他们权力的基础。按理说,回到老祖宗奠基的地方,是天经地义的。但是部长们几乎是反对的声音。很多人贴出奏章进谏,奏章里的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长安无粮,不能回去,皇上!侯伟反驳道:自古以来,天子哪里追粮?
从经济上来说,侯伟的决定并不划算,但从国家战略布局来说,长安仍然是正确的选择。但如果粮食问题不解决,就算是唐玄宗也只能逃亡。据全汉生统计,唐玄宗在位的前二十五年,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洛阳,每次去洛阳都是因为粮食问题。
唐玄宗痛定思痛,决定大力整顿漕运。我不是没试过。尤其是从洛阳到陕西,很多人都尝试过改良。比如大工匠杨五莲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柱子旁边挖三门山。船过界碑时,不必改牛车为陆路运输,直接用履带从挖好的山路上拉过来,绕过界碑。但是代价很沉重。这条山路极其危险。追踪者经常从山上掉下来,每次都会杀死几十个人。“栈上有石头,什么都没有了。”追踪者的叫声震动了山谷,并称杨五莲为“恶魔”
后来,一个叫裴耀庆的人解决了粮食运输的问题。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是特别有名,但他对唐朝的贡献其实是在宰相姚崇和宋靖之上的。他意识到,按照当时的技术手段,三根柱子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必须走陆路。既然他克服不了,那就把精力放在提高其他环节上。美国有一位著名的企业经理泰勒。他创立了著名的“泰勒系统”,将工作分成可量化的流程,然后将每个流程设计成最合理、最高效的。裴耀庆就像唐朝的泰勒。他把粮食运输分成几个环节,在每个节点建转运仓,设计衔接时间,由不同的专业人员实施。运粮船入黄河,洛阳,陆路,渭水,长安,裴耀庆精心设计,千方百计把成本削减到骨子里。
这个方案不涉及工程技术的革命,只是程序上的改进。但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从那以后,几个后继者做了进一步的改进。结果,天宝时期,每年运往长安的粮食高达400万石。四百万石粮食可以养活差不多一百万人,足够唐帝国政府的运转。有了这些粮食,大唐还可以支撑起一支庞大的西北边防军,扩张西域,抵御吐蕃,灭博禄,屠石城堡。帝国的荣耀就建立在这四百万万石粮食的基础上。
长安的崇高地位从此牢不可破,而洛阳正在衰落。它仍然繁荣,但不再是帝国的轴心。唐玄宗不必过流亡生活。晚年,他再也没有踏足洛阳,留在长安过着奢华的生活。
直到安史之乱爆发。
两个首都的终结
安史之乱是一个伟大的历史节点,它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个王朝的兴衰。它几乎彻底改变了中国,结束了所谓的中世纪。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破坏性。真的毁了整个北方的经济,让两个都苦不堪言。但这种破坏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北魏的覆灭也是残酷的,隋朝的覆灭也是残酷的,但长安和洛阳每次都是从废墟上重建起来的。
但是安史之乱就不一样了。这主要取决于它发生的时机。自汉代以来,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南移。但直到隋末唐初,北方仍占主导地位。以秦岭淮河为界,当时南北人口几乎是三比二。但是这个比例还在变化。安史之乱前夕,这个比例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一比一。安史之乱的爆发突然打破了平衡,南方在经济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北方则无可挽回地衰落了。到了宋朝的鼎盛时期,南北人口比例变成了二比三。
当然,这背后还有各种深层次的原因:战争、河渠失修、水土流失等等。但也许最重要的原因是气候变化。传统历史学家几乎意识不到这一点。20世纪的科学家研究了中国的气候变化。他们发现唐朝的气候比今天高几度,而且潮湿得多。但是到了唐末宋初,中国的气候开始变冷,游牧和农耕的分界线开始南移。这种趋势一直延续到清初。北方的衰落,西北的衰落,游牧民族的重新崛起,都是这种力量在主导。这股力量可能比成吉思汗和朱元璋更强大,更不可抗拒。
在这种背景下,长安和洛阳都衰落了,这两个失败者再也不用争论谁更厉害了。安史之乱后,唐朝仍定都长安。此时帝国各省分裂,长安完全依靠江南的输入。从地图上看,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图像。东南绵延千里的细长脖子,支撑着西北的一颗头颅。
运粮萎缩到每年几十万石,补给线岌岌可危。这个细长的脖子太容易被切掉了。最大的威胁来自运河沿岸的军阀。相比之下,三大支柱算不了什么。晚唐的历史就是一部运河争夺战的历史。如果能控制运河,保持漕运,帝国就能生存,否则就会崩溃。有一次,最关键的时候,扬州的三万石大米终于到了,皇帝对太子说:“大米到了陕西,我父子要活了!”“长安仍然可以生存。至于洛阳,到了唐末,已是残破至极。最严重的时候,整个城市的人口不到100户,就像一座鬼城。
在争夺运河的过程中,汴州(即开封)脱颖而出。它控制着从汴河到黄河的入口,是运河的关键点。控制它就能截留漕运的财富。最终,驻扎在汴州的军阀朱温推翻了唐朝,建立了侯亮。至此,粮食运输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原来的水运系统,从地图上看,是两条大虚线。第一条折线是从南到北,连接江南和黄河。第二条折线将把物资由东向西通过黄河运到关中。现在第二条东西向折线被切断了,只剩下第一条南北向折线。这条折线后来向北延伸到北京。中国的东西大动脉也因此变成了南北大动脉。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清朝。
长安和洛阳都被放弃了。赵匡胤曾一度犹豫要不要迁都洛阳,最后还是迁都长安。但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施。从长远来看是无法实施的。没有人能抗拒缓慢的大趋势。日益寒冷的气候、日渐凋零的西北和东北大敌、日益恶化的黄河水文,使得帝国无法通过大运河来支撑一个庞大的西北都城。长安从来不是任何朝代的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