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历史和客观存在历史的关系

刘曙光历史认识的客观性和主观性

不讨论历史认识的能力和本质,只探讨历史的本质和规律,是自康德、黑格尔、汤因比以来传统历史哲学的一贯做法。然而,到了19年底和20世纪初,这种做法遭到了一些历史哲学家的批评和质疑,被讽刺说一只鸟不可能超越自己的影子。正是因为这种怀疑,才有了思辨的历史哲学和分析的或批判的历史哲学的区分;以历史哲学为重心,从历史本身如何运动到人们如何理解历史运动的转变;随着历史哲学的重心从追求客观历史规律转向主观历史认识的本质;随着历史哲学主题从本体论研究向认识论研究的转变;随着历史哲学从客体到主体的转变。此后,历史知识、历史认知的本质和历史研究的方法成为国内外学术界(尤其是历史哲学和历史理论领域)的热点、焦点和难点问题。

在西方,思辨的历史哲学普遍主张客观性和决定论原则,把历史事件(史料和事实)视为不依赖于人的意识或意志的客观存在,主张历史研究的“价值中立”和“笔直”,把历史研究的目的视为还原或再现历史的本来面目,这样历史的真实性和客观性是一致的。另一方面,分析的或批判的历史哲学主张主体性原则,认为历史事实不是独立于人的意志的客观存在,而是存在于人的理解和解释中;因为了解历史的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价值取向等主观因素,能够对过去的历史持客观中立态度的历史学家是不存在的;他们提出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历史都是观念史”等有价值的命题,但也有极端主义者把一切历史都看成是自我意识的当下史。

在我国学术界,有研究者将历史认识(历史研究)的方法分为两类:客观主义指导下的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指导下的人文主义。前者以自然科学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看待历史;后者认为研究历史是为了了解历史,了解历史是为了建构历史,不可能简单地再现历史;历史认识其实是自我认识;建构历史,其实就是自我建构;历史的真实性和客观性是在学科间的视域融合中形成的,因此应采用不同于自然科学的解释学等人文方法。这些理论家建议,历史研究的主导范式应该是人文方法①。

笔者认为,国内学者的上述观点实际上是因为受西方历史哲学的深刻影响而提出的,这种对历史研究方法的概括和总结并无太多新意;而且,将历史研究的主导范式视为人文主义方法,确实有脱离马克思唯物史观、回归唯心主义之嫌,值得商榷。事实上,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超越了思辨和分析,在研究方法上始终强调主观和客观的统一。

众所周知,上述两种方法在中国古代的经学阐释中早已存在:即“我注六经”法和“六经注我”法。所谓“我注六经”,就是求真务实,尽可能避免主观性,注重历史性,不伪造,不任意浪漫化或解释,旨在使读者通过他的作品了解经典,以训诂考证、章句为主,历史上以汉学为代表;所谓“六经注我”,强调的是经验和感悟,重在义的解释,依靠古人的经典来寄托自己的观点,往往超出了经典文本的范畴。这种解读往往带有主观性,以历史上的宋学为代表。

以上两种方法或立场虽然有明显的区别,但其实是有联系的,因为各有特色和成就,不应该有优劣之分。无论是一般读者还是研究者,在阅读文本的时候,都不能站在任何一个立场上,而要站在两个立场上,这恰好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研究者和文本之间的双向互动。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既宜古,又宜今。”有多少观众就有多少小村庄。正因为如此,近年来有学者提出“重读经典”一词,强调研究者的时代新视野。做学术研究,既要深入研究“经典”,又要以新的时代视野“重读”“经典”;学术创新是通过对历史文献的智能阅读,尤其是对元典文本的创造性解读和解读方法的创新来实现的。

第二,现代历史哲学的困惑

现代西方历史哲学家大多认为历史知识和自然科学知识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质和认知方式。自然现象可以重复,具有普遍性。自然科学家可以通过实验、观察、比较等方法和手段发现自然界的因果关系,形成对自然界的认识。自然界有普遍的客观规律,自然科学知识也是客观存在的。在社会史领域,过去作为一个已经完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然而,每一代人都用自己的眼睛诠释着过去,每个研究者都在自己的思想中重复着过去。这样,历史和历史知识就好像是可以随意打扮的小姑娘,一点客观性都没有。

那么,历史是什么?什么是历史知识?也成为困扰历史学家和哲学家的历史哲学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史学流派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比如,实证主义史学认为客观的历史知识是存在的,人们可以借助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全面搜集材料、考证史料,建立历史知识体系,构筑历史科学的大厦。批判的历史哲学是“对历史知识标准的唯心主义叙述”,它认为“历史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科学,它归结起来不是普遍的知识,而是关于个体真理的知识”。我们之所以能够掌握具有特定细节的个体知识,是因为我们拥有自己的头脑,“我们能够重新思考或重新生活它们,并富有想象力地将自己置于过去或现在最初思考或经历过它们的人的位置”

一些西方学者围绕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探索,为我们探索历史知识的本质、进行历史理解提供了有益的启示。例如,迈克尔·斯坦福在《历史知识的本质》一书中,不仅分析总结了不同学派的不同观点,而且阐述了历史知识形成过程的各种要素和阶段,提出了历史认识活动的结构。斯坦福认为,历史知识形成的各个阶段都需要结构的帮助,才能让这些表达充分有意义。一个历史学家的困境在于,一方面他要把过去看做真的和过去一样,另一方面他只能通过自己和别人的想法来看过去。关于过去的客观知识只能通过学者的主观经验来评价和判断。

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狄尔泰是历史的个体理论的创始人,他认为历史只与生动的个体打交道,历史学家是根据他的个人经验来研究过去的,由此做出的判断是主观的。在他看来,一部人类历史就是一部精神发展史。所以,学习历史是一种精神活动,不是为了寻求一种客观的因果解释,而是通过主观经验达到对主体的真正理解。历史要从内部去理解,历史就是经历和理解。

在狄尔泰看来,任何历史现象都是有限的,因而是相对的。任何价值和判断都是由每个民族和时代的意义、价值和意向的相对概念所赋予的。人们在某种程度上将这些观念扩展成绝对的东西。生命和精神是处理各种思想和混乱局面的至高无上的主人。

狄尔泰的相对主义思想被李克特、文德尔班等人接受和发展,形成了一股违背历史客观规律的历史相对主义思潮。

新康德学派巴登学派成员李凯尔特认为,社会历史事件是个体和个别的事物,其客观性值得怀疑,因为对一个事件的看法不仅不依赖于认识的对象,实际上是认识的主体创造了自己的对象。"科学只有通过主体的转化活动才能发生."。李克特否认历史唯物主义是一门科学,认为那是政党的偏见,是一种粗暴的、非批判性的方式编造出来的历史哲学。

班是历史特殊性理论的创始人。他认为科学可以分为常规科学和个体科学。常规科学解释的是可重复的事情,个体科学解释的是个体的、不可重复的、只发生一次的事情。历史作为一门科学,不知道有规律,历史知识力求认识个别事物。历史是心理学的研究,倾向于直觉。历史理解的目的永远是描述和理解现实中只呈现一次的人的生活。

意大利哲学家、历史学家克罗齐认为,历史只是塑造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和事件,通过特殊的具体性再现了特殊。历史是精神,是思想,是人类意志和思想的产物。精神是历史的创造者,是一切历史的结果。历史的方法是依靠历史社会的自省和经验。“历史方法论和历史认识论的中心问题是,对过去的客观认识只能通过学者的主观经验获得”。历史知识是偶然的,特殊的,不可重复的。没有普遍的客观规律,历史上也没有因果关系。历史运动是一种盲目的决定性力量在起作用。只有现实生活的需要和利益才能促使人们研究过去,人们总是根据当代的知识结构和价值观来研究、理解和评价历史。因此,当代性是所有历史的固有特征。不能引起人们真正兴趣并在人们头脑中复活的历史不是当代的。“对此刻的我来说,那些历史并不是历史,充其量只是一些历史著作的名字。”⑦.

克罗齐提出了一个重要思想:“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为了说明这一思想,他还区分了历史和编年史:“历史是活的编年史,编年史是死的历史;历史是现在的历史,编年史是过去的历史;历史主要是思想活动,编年史主要是意志活动。当历史不再是一种观念,而只是用抽象的语言记录下来时,所有的历史都变成了编年史,尽管这些语言曾经是具体的、富有表现力的。当生活的发展需要过去的事实时,死去的历史就会复活。许多哑的文献,在新生命的光辉照耀下,会重新说话。克罗齐思想的合理性在于,它揭示了历史认识的复杂性,指出历史认识是在现实需要的刺激下,史料、史实和认识主体之间的双向互动对话过程。

狄尔泰和克罗齐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20世纪英国著名哲学家科林·伍德也否认历史的客观性和共同性,否认历史规律的存在,强调历史知识和知识的主观性,强调历史的本质是思想。他反对用自然科学的理论、方法和手段来研究历史,因为历史现象不同于自然现象,自然现象只是现象,但背后有思想。如果去除了思想,历史就不是历史了。科林伍德认为历史学家的使命是发现事件背后的思想,他由此得出结论:“所有的历史都是思想史。”⑨历史学家发现事件背后思想的方法是在他们自己的头脑中重新思考它们。“思想史,因而也是所有的历史,是历史学家在自己的头脑中重复过去的思想。”主治医生。历史学家可以在自己的头脑中重现过去的思想,因为过去存在于现在。历史知识是重复过去的想法,历史知识是历史学家心中可以重复的东西。当然,这种重复不是被动的,而是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批判过去的思想,形成自己的价值判断,修正自己能识别的错误。“除了思想,任何东西都不能有历史”(11)。

什么是历史?波普尔继承了柯林伍德“一切历史都是观念史”的观点,认为历史作为事件过程的反映根本不存在。过去的历史不可能像它曾经发生过的那样,每一代人都有权利构建自己的解释。总之,历史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建构的,没有客观规律可言。

现代西方历史哲学提出了一些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有价值的问题,包括理解自然与历史的区别,从认知主体的角度讨论历史理解的客观性,历史理解中真理与价值的关系,如何检验历史理解的真理性,历史如何以及能否还原其本来面目,强调历史研究中的历史感和现实感等等。

但现代西方历史哲学本身存在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它割裂了历史和现实的关系。过去和现实是双向互动的。不仅现实决定过去,过去也决定现实。历史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并没有变成“虚无”,也不是无影无踪,无法搜索,而是以浓缩或缩小的形式存在于现实中;现实是历史的延续、缩影或扩展,所以现实提供了理解历史的钥匙。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的、最多样化的历史生产组织。所以,那些表达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它的结构的理解,也能使我们看透一切被破坏了的社会形态的结构和生产关系。资产阶级社会是由这些社会形态的碎片和因素建立起来的,其中有些是没有被克服的遗迹,继续留在这里。一些原本只是符号的东西已经发展成了充分的意义,等等。”(12)人体解剖是猴子解剖的一把钥匙,资产阶级经济提供了古代经济的钥匙等等。运用逆向思维的方法,可以从过去的生活过程中发现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这些规律是不依赖于认识者的主观意志的。历史认识不能脱离历史本身,或者说历史认识论不能脱离历史本体论,因为历史认识不是历史研究者在没有任何依据和余量的情况下,虚构过去的历史过程,随意勾画历史认识的内容和结果。历史认知作为一种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有意识的存在,人的存在是其现实的生活过程”(13)。分析历史哲学强调历史知识的现代性和历史与思想的统一,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否认历史认识和历史知识的客观性,把思想等同于一切历史,把历史对象主观化、虚无化,必然导致历史怀疑论和相对主义。

第二,夸大了自然规律和社会历史规律的区别。自然规律和社会历史规律是有区别的。自然规律的时间跨度比较长,而社会历史规律的时间跨度比较短。也就是说,社会历史规律的作用受到一定的时空限制,并且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有的社会历史规律停止作用,有的社会历史规律形成并发挥作用。但是,不能夸大自然法和社会历史法的区别,自然法不应该是绝对的、永恒的;社会历史规律不应该是相对的、个体化的。否认社会历史规律的存在,实际上就是否认社会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否认社会历史的动态研究,割裂历史与现实的关系,把历史变成静态的、固化的、个别的现象。

现代历史研究强调“通过历史认识现在,通过现在认识历史”,这既是一种历史认识方法,也是对历史普遍性和规律性的肯定。在一定程度上,社会历史现象的共性、重复性或规律性,才是我们研究社会史的意义所在。所以克罗齐指出:“当生命的发展需要它们的时候,死去的历史就会复活,过去的历史就会变成现在。”(14)死亡的历史之所以会复活,是因为它与生命的发展有相通之处,对当下的生活有很大的指导、借鉴和启发作用。

可能扮演一个英雄的角色”(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