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儒学“实学”考辨——从《二十五史》中的“实学”概念谈起
“实学”的概念不仅见于古代学者的藏书中,也见于古代史书中。《二十五史》属于官方修订史,其对“实学”一词的使用应符合当时社会的既定习惯,而《二十五史》中“实学”含义的演变也是历史上“实学”含义变化的一个缩影。下面我们对二十五史中看到的关于“实学”一词的信息做一些分析。
(1)“实学”概念的由来。历史上一个概念的引入和使用不是没有原因的,必然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内涵。那么“实学”这个名词是怎么产生的呢?
“实学”一词最早出现在《旧唐书·杨宛传》中。在引用正文之前,我们先了解一下“实学”这个概念的历史背景。我们知道,唐代的科举制度主要是以明静和进士为基础的。明经部的目的是测试考生对经典的死记硬背。进士重诗赋,主要考验考生的文采,所以进士特别受社会推崇。孔子曾说:“有余力者,学文学也。”(《论语·学而》)“有言而无词,不在远方。”(《左传·襄公二十五年》)“温柔,则君子。”“文”与“质”是一对矛盾,但在孔子看来,奈德的修养更重要。但魏晋六朝以来,社会日益崇尚文学,到了唐代,士子主要以诗赋气质为选拔标准。此外,唐代文官选举制度中规定,允许“自适”,允许“自举”和“自进”。这样的选举制度产生了很多弊端:以诗选士,“与政治无关”。唐玄宗年间,扬州刺史赵匡去选议,列举科举十大弊端。其中,他说,科举不求治国之才,只取诗赋之美,“学而不用,学而不用”,“故能胜任之官甚少”。而普通学者“与官员、官员交朋友,是为了吸引他们,抹黑同行,争夺第一。”学者走的路,拉的关系,成为潮流。贵族家族控制选举,培养私人势力,形成朋党。正是鉴于唐代科举制度的这些弊端,杨万提出改变现行科举制度,以“实学”取士。
(2)“实学”是指。唐代宗宝应二年(763年),礼部侍郎杨万上书,批评当时的文人“争文争词,互相夸赞”,“学而优则仕”,同时批评“明比经不古,皆诵帖附,望运”。所以要要求和制止明经和进士科,按照古代考察孝道的方法,选拔“有孝友忠信之行,经义而试”的人。其奏疏说:
“拿《左传》、《公羊》、《谷亮》、《礼记》、《李周》、《李逸》、《尚书》、《石矛》、《周易》来说,一旦传承,就要取其深意,取其诸子之意...攻略都是关于古今理论和当时的重要任务,你要取那些值得用的。留在家里的一定是贤惠之人,政治家都知道廉耻之心,自给自足。劝自己,教别人,真的很尴尬。”(《旧唐书》卷一一九)
杨万的建议得到了众多朝臣的支持,但翰林学士等人认为“久取秀才,必失官职。”于是圣旨明静、进士和孝廉齐头并进。从杨万的上本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观点,所谓“实学”是为培养选拔人才而提出的,主要是针对唐代以诗赋选士所形成的“浮争”风气,其内容包括:1。一般经典;第二,修德;第三,用世。它提供了未来所谓“实学”的理论框架。由于杨万的建议没有得到彻底贯彻,诗、文、书与“实学”齐头并进,所以所谓“实学”与后世的词学、张学之间存在着长期的斗争。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再引用一些信息。
《宋史》卷157《选录》:“安定胡瑗教苏、湖二十余年,天下尚崇辞赋,湖学独义而治,以求实而学。”胡瑗的湖学教学方法,在经学上是中性的,在书院上是统摄两派的,注重“明体致用”之学,以抵制词、张之学。可见,胡瑗“实学”的内容,不外乎三项:学经(“经学”)、修德(“清体”)和经世(“经事”)。所谓“湖学教学法”,也是关于教育制度的完善。
《元史》卷148《董军传》记载,元世祖在位时,朝廷君主及其臣民提议设秀才,董文忠答道:“陛下字字珠玑:‘秀才不教孔孟,而写诗,如何修身,如何利国!“因为家里是秀才,所以对实学略知一二。”从这个角度来说,经学、孔孟之道、修身养性都是“实学”,而这里的“实学”的范围无非是通经、修德、经世致用三个层次。“实学”也与“诗文”相对。
《明史》卷143《程本传》:“此学少有志,读书非章事。孝子洪武忠,太祖味曰:‘士以穷经之名,争科举,而无真学。孩子的素质接近厚薄,要向先贤学习。”“那些有“穷经”之名,却没有真正德行的人,不叫“实学”,这里的“实学”指的是内在的道德品质。
在《清史稿》卷106选一中,顺治皇帝对礼部说:“皇帝要治国,文教为先。我要弘扬文教,崇奉儒家经典,媾和。我部发消息给省进士,培训进士。所有关于理学、道德、经济、典故的书,都要学习、渗透。明式为真儒,用之为好官。如果我有实际知识,我不会简单地把它拉出来,而是再补充一遍。”以儒家经典为基础,理学、道德、经济等“明实用”的知识就是“实学”。
乾隆元年,钦差大臣吴渊说:“原期得儒士,深通经学,尊实学。诗和赋虽然各有利弊,但都特别植根于儒家经典和历史。如果是情侣,会推敲气质,即使有相当的文藻,最终也会觉得名副其实。”乾隆时期是清朝的鼎盛时期,加上乾隆皇帝个人对诗赋的兴趣,“诗赋”不再与“实学”对抗,只是反对片面追求辞藻和形式风格。这一时期,桐城派古文兴起,主张义、考、文一体。词学、张学最早由肯纳接受,但仍不时遭到排斥,尤其是在列强入侵的咸丰时期。清朝想以实学兴邦,激励士人。《清史稿》卷一○六选一记载:“元初同治以国学专修文学艺术,无益于实学,使其兼教理论与谋略。用经、史、性的命题奖励关注时事的人。”《清史稿》卷107,《选二》载:“光绪年间沈冰至丁酉,各省学堂普遍未能建立,中外大臣多求变通整顿书院。诏书修改,章程经礼部批准,课程以天算、格致授课。陕西等省建立了格致实用书院,以弥补学校的不足。”清末,* * *改良教育,将旧式书院教育方法改为新式学堂教育方法,在经世致用思想的指导下,增加西学课程。晚清儒者对“实学”的理解,虽然范围有所扩大,但尚未突破学史、修身、经世的理论框架。
(3)“实学”的对立面。上面提到的“实学”的含义,它的对立面是什么?第一,从唐代宗到清代同治,“实学”基本上与“诗文”对抗。第二,由于“实学”有自己的一般经典和修德的规则,百家之学被排除在“实学”之外。如《清史稿》卷九十八说:“崇经义,筛选百家争鸣,求实学,人知兴邦。”由此可见,实学就是儒家。第三,“实学”要求言行一致,理论联系实际。如果把《景宜》看作是一套没有德性现实的“类”,就不能称之为“实学”。这样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儒学都可以称为“实学”,只有“真儒学”才可以称为“实学”
以上,我们已经说明了二十五史中关于“实学”一词的主要信息,在此基础上,我们再做一些理论分析。《二十五史》中关于“实学”概念的材料有四十四篇,最早出自唐代杨宛。在我们穷尽古代文献之前,我们有理由认为,正史之外的文献中,可能存在比杨万时代更早的“实学”资料。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认为杨万的“实学”与培养人才的选士制度有关,有其特定的历史内涵。后世所讲的“实学”基本都是围绕这样的问题展开的,所以我们也有理由认为杨万所说的就是“实学”这个概念的由来。从唐代到清末,“实学”的含义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一直是政府支持的。
为什么“实学”的思想出现在唐代,并一直得到统治者的支持,这是我们需要探讨的。在我看来,有几个原因。
第一,教育与政治的对比。唐朝以后,经常有“学而不用,学而不用”的批评。“学过的”是教育方面的,“用过的”是政治方面的。在中国古代,治理国家的官员要从士人中选拔,为了应对,士人不得不学帖、学诗。但通过职诗考试选拔出来的人才,大多缺乏治国能力。虽然唐朝以后的几代人试图纠正这一点,但一方面国家本身要通过科举选拔一批能起草书信、作专利的文学学者;另一方面,考生要想激励考官,首先要写好。这种“以诗赋取人”的方式虽然一直在被纠正,但始终无法克服。
第二,诗歌精神与现实事务的反差。在中国古代,“士”长期居于四民之首,于是社会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庞大的休闲文人阶层,他们创造了灿烂的文化,我们可以称之为“诗文”文化。这种“诗赋”文化在唐代以后发展到一个高峰。历代的朝臣、大臣甚至普通士人,常常抒发情怀,游历交流,四时享乐,宴饮庆贺,甚至对案件、监狱作出判决。所以古代中国也可以说是一个富有诗意精神的国家。在文人的圈子里,没有诗歌是不可能优雅的,“诗赋”几乎成了他们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诗人浪漫超脱的性格,与他处理实际事务时的勤奋、彻底,甚至怕琐碎,显然是格格不入的。从选拔办实事的政治人才的角度来说,当然是诗性精神越少越好,但这种诗性精神在文人社会有其特殊的地位,这是无法消除的根本原因。
第三,学术取向和社会结构的对比。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社会是一个宗法伦理社会,儒家伦理思想体系是其理论的表现。但魏晋隋唐以来,佛学、老子研究盛行,呈现出背离社会伦理道德的倾向,从而引起儒生的重视,不断强调儒学地位的确立和加强。
总结以上分析的三个方面,我们可以统称为学者的学问与社会政治的反差。科举是这种反差的调节器,国家往往通过功勋顺序来诱导学者的学术取向。二十五史中的“实学”材料往往与“选举”问题有关,就是这个道理。统治者之所以支持“实学”,也是因为“实学”表明了一种学术取向,即首先学者要有基础(“德”),要精通治国安民的理论(“经”),要有治国安民的才能(“用世”)。“实学”一词正表明了这样一种学术取向。它不是一门学科或者一个学术流派或者理论体系,我们要特别注意。我们以后再谈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