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与“怎么说”——读诉状(17a1-18a6)
?对苏格拉底来说,最著名的事件是他的审判。斯通在《苏格拉底的审判》序言中写道:“除了对耶稣的审判,没有任何一次审判像对苏格拉底的审判那样,在西方人的想象中留下如此鲜明的印象”。
?但是对于历史上如此著名的审判,我们无法了解更多。因为“没有记录,没有法庭案例”,我们甚至没有“听到起诉的声明”,我们所拥有的只是他的两个弟子——色诺芬和柏拉图后来的报告。
不过,虽然他们的叙述一致(毕竟说的是同一个导师),但大部分都大相径庭。这让我们有点尴尬:我们该相信谁?
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上提到了贝内特的观点。贝内特说:“色诺芬对苏格拉底的辩护真的很成功。如果苏格拉底是那样的,他就永远不会被处死。”罗素还对主张色诺芬的说法更真实的另一个理由提出了自己的反驳,即色诺芬“缺乏想象任何不真实的东西的智力”。他说:“当一个傻瓜重复一个智者所说的话时,它永远不会是准确的,因为他会不经意地把他听到的翻译成他能理解的语言。”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能会认为罗素和贝内特似乎更愿意相信柏拉图的描述,但事实并非如此。柏拉图对苏格拉底的描述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们知道,柏拉图不仅是一位哲学家,而且是“一位极具才华和魅力的富有想象力的作家(小说家)”,这不免让人担忧: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究竟是历史上的苏格拉底,还是柏拉图塑造的人物;柏拉图的对话是真实记录了苏格拉底的话,还是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之口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很难判断。
?无论如何,诉状通常被认为具有一定的历史真实性。这篇文章据说是苏格拉底受审时为自己辩护的。在这次辩护中,苏格拉底不仅严厉驳斥了原告提出的严重指控,还向我们提供了他的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的细节。毫无疑问,书状为我们理解苏格拉底提供了最重要和最清晰的线索。
正文:一向注重事实、以追求真理为终身目标的苏格拉底,听到原告说自己是骗子,“差点被他们打昏了”,非常激动。“他们的论点多么令人钦佩,”他讽刺地说。"言外之意是我是一个有技巧的演讲者."除了不像演说家那样撒谎,苏格拉底还强调自己不具备一个演说家所需要的“最基本的技能”。然而,苏格拉底后来让步了,说他不介意被称为演说家,只要他们说的是真实的人。
在这里,苏格拉底把骗子等同于“熟练的演说家”,其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是否是原告的“暗示”则另当别论。
?苏格拉底看不起演说家,他们也被称为智者或诡辩家。这些人大多以教年轻人辩论为生,这在法庭上特别有用。但是,为了打赢官司,他们不惜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不合理就合理。而且他们声称知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用。这些都与苏格拉底的观点相矛盾。当然,这也是苏格拉底不喜欢他们的一个重要原因。
?苏格拉底看不起他们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就是他们居然收学费。这当然是柏拉图反对他们的原因之一。柏拉图将智者或诡辩家斥为“批发或零售精神食粮的商人”。这样的评价对智者来说似乎是不公平的。罗素曾调侃道,“柏拉图本人拥有可观的私有财产,显然无法理解那些没有他好运的人的需求”,而柏拉图反对智者收费“有些装腔作势”。
?由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苏格拉底说自己不是一个“有技巧的演说家”,不具备“一个演说家所需要的最基本的技巧”是真诚的。不像某些书(吴菲的《苏格拉底的辩护》译本/解释),苏格拉底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善言辞”,但他实际上是“辩论大师”。毫无疑问,苏格拉底擅长辩论,甚至苏格拉底也认为自己擅长辩论。但在苏格拉底看来,这场辩论(他的辩论)并不是另一场辩论(诡辩家的辩论),因为他更在乎“说什么”(说真话),而不是“怎么说”(说话技巧),说话者更注重后者,所以他们甚至牺牲了真理。
?苏格拉底在法庭上不仅反复强调“你从我口中听到的一切都会是真的”,还给出一个判断真理的标准:说的话“直接、脱口而出、充满正义的自信”才是真理。他承认自己不善于使用“精心制作”和“人为的”语言(这也是苏格拉底所谓的“说话技巧”),他“不可能使用这样的语言”。因此,他恳求法官们不要在意他说了什么,而要专注于他说了什么。
但是,我们不得不说,苏格拉底对“说话技巧”的轻视太过分了,因为他的雅典兄弟们从来不认为“说什么”和“怎么说”是不相干的。注重“怎么说”的技巧是组织证据不可或缺的方式,所以也是沟通事实的一种方式。亚里士多德认为“雄辩术是有用的,因为真实和正义在本质上优于它们的对立面”。苏格拉底的开场白似乎也在暗示他随后的判决(281票对220票)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