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历史观是科学理性的?
第一,事实,你的理论必须能够解释客观现象,你的理论预测的结果必须符合未来的观察结果,这样这个理论才算科学。同样,逻辑演绎,从事实出发(无论是纯粹的观察还是实验室)的叫科学,从不可验证的假设出发(比如上帝至上)的叫神学。
即便如此,自洽且与现实不冲突的理论依然是千千的,比如“所有物体和相应的物理参数瞬间放大10倍,然后缩小10倍”这就需要使用第二个标准:简单性——当两个理论能以同样的准确度解释现实,而它们的准确度暂时无法比较时,我们就取较简单的一面。这个标准俗称Okam剃刀,所有多余的语句都要刮掉。按照这个标准,“所有物体和相应的物理参数瞬间放大10倍,然后缩小10倍”的理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在不增加描述精度的情况下,使理论更加复杂。
对两个标准进行筛选后,一般可以得到一个实用的理论,或者在观测不充分的情况下得到一些共存的科学假说。其实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是假说,我们挑出最好的假说叫做理论。一旦有新的无法解释的事实或者更准确的假说来解释这个世界,这个理论就会退入科学史。这样的理论和假设可以帮助我们解释世界,预测未来或推测现实中未被观察到的部分。既然所有的理论都是假设,那么科学理论肯定不是绝对真理,随时可能被新的理论取代。但科学精神——自正、符合事实、简洁——是永恒的。
定义科学,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科学的历史观。
在这里,我们首先要定义历史观。其实除了那些纯粹为了考试而看史书,死记硬背一些单词的同学,任何读历史的人都有历史观。因为人不是计算机,一旦知道了一些历史事实,自然会思考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和发展模式,给自己一个大概的解释。……
举两个例子,在原教旨主义基督徒看来,一切历史事件的目的都是为了上帝的荣耀,一切历史事件的原因都是上帝的旨意,上帝是万能的。这就是历史观。当基督徒阅读历史时,他们可以将所有事件安排到一个上下文中,并区分主次。同样,在希特勒看来,一切历史事件的目的都是为德国的崛起铺路,一切历史事件的原因都是伟大民族与劣等民族的冲突。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会了解历史,指导实践。
所谓唯物史观,就是把人类社会这种特殊的自然现象,放回与其他事物同等的位置,失去面对人类或“上帝造物”的敬畏之心,像研究蒸汽机或狼一样研究人类。虽然这种研究方法有些不尊重人类,但它有助于我们保持客观,这是科学的要素之一。
唯物史观如果要被称为科学,就必须通过上述检验。事实上,仅仅一个“简洁”的标准就足以简化一半的讨论——科学唯物主义历史观必然会否认历史是有目的的。
因为科学从来不会回答“事件A的目的是什么?”科学只回答“A事件会导致B事件吗?”。目的的讨论并不影响对事实的描述,反而增加了不必要的复杂性,所以科学排除了这个问题。伽利略摆脱了传统的问题“铁球落地的目的是什么?”而是讨论“铁球是怎么落地的?”建立现代科学的基础。
所以,在唯物史观中,历史是没有目的的。我们寻找历史规律并描述它们,但从不寻求它的目标。既然目的不在研究,唯物史观的全部内容就是探索历史规律,必须说明一些历史事件与其他事件相关,有因果关系。按照前面讨论的科学标准,这些规律必须来自于对历史本身的观察和随后的归纳总结,而且要尽可能简单。
比如,如果我们通读史书,连续几次发现一个强大的政权在其灭亡前夕突破原有的军事体系,大规模使用雇佣军(埃及的库希兵团、罗马帝国的蛮族兵团、阿拉伯帝国的突厥卫队),就可以初步断定,古代强国的灭亡很可能伴随着雇佣军的使用。那么当我们读到一个国家的衰亡时,我们可以期待找到更多的相关材料来反映雇佣军日益上升的重要性。比如我们从三国历史中可以看到,军阀建立私人军队的过程是与中央政府的衰落同步的。这样就在“国家衰落”和“大规模雇佣兵”这两个事件之间建立了一定的联系。
接下来就是分析它们之间的因果,需要在几个例子中找到相似的结构。通过详细的考察和比较,几个例子表明,原有军事制度的腐败或者作为军事制度基础的社会结构的解体,都会导致对雇佣军的需求,而雇佣军实力的逐渐增强又会导致原有制度的进一步破坏。这样我们得出了一个更有意义的结论——雇佣兵的膨胀和稳定社会的衰落互为因果,很容易同时出现。
当我们审视晚清社会时,这个结论依然适用,这是唯物史观的科学结论。当我们发现在国家大力提倡军队职业化的同时,义务兵的军事资源质量下降,社会地位相对下降,我们甚至可以用这个结论来推测未来。当然,根据科学原理,从农业社会总结出来的规律,必须应用到工业社会这个不同的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