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边疆使者》新论

王维的《边疆使者》是一部家喻户晓的名著,选自中学语文课本,又选自大学语文课本。对这首诗的解读和鉴赏,众说纷纭。比如中学语文教学,强调对诗歌艺术手法的分析,特别注重其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认为是情景交融。通过对大漠风光的描写,体现诗人孤独的心境,达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又如,有人从系统的角度解读这首诗,认为它是了解中国古代军事制度的重要史料。但实际上,要想深入分析这首诗,全面理解它的感情、情节、事件、原因,还必须进一步探究。陈寅恪先生曾提出“以诗证史”、“诗史互证”的文学研究方法。他强调,中国的古诗有三个基本要素,即时间、地点和人员。本文以陈先生提出的三要素作为分析这首诗的基本纲领。

先说时间。一般认为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是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夏,基本没有异议。受梁事件的影响,张九龄于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四月迁居荆州。王维去河西也与此事有关。所以他离开长安的时间应该是今年4月。诗中“雁归湖田”表示天气渐暖,雁自南向北,也表示写作时间在初夏。

告诉我地点。诗歌中的地点包括写作的地点和作品中记载的地名。《闯关东》到底写在哪里,暂且不论。先看诗中涉及的地名。这首诗中的地名有居延、赛罕、湖田、大漠、长河、小关、杨希嫣,其中湖田、大漠都是通称,长河是黄河是常识。这些不需要重复。“属国过居延”这句话中的“居延”二字,就是汉代的“属国”,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北部边境。汉代张掖县有居延县,故老城在额济纳旗东南。从长安到河西,王维不可能经过居延故城。这里无非是说他经过的地方,在汉朝曾经是一个国家。赛罕指的是汉代的长城。据《汉书·霍去病传》记载,霍去病打败匈奴后,把降兵放在边境五郡之外,即秦汉长城之外。长城是汉和胡的分界线。诗中的赛罕指的是从新泉军到凉州的一段汉长城,是王维西行凉州必经之地。新泉军隶属于我使管辖的河西八军之一,位于黄河乌兰渡口西北岸,与东海岸乌兰县城相对。新泉军到凉州应该有一条驿道,是王维的必经之路。杨希嫣是顾山的名字,也就是今天的蒙古人* * *和国家杭艾山。汉朝窦宪打败匈奴后,他爬上这座山来刻石记功。班固曾写过《冉彦明山》,这本书今天被发现了。后人常用这个典故来表达建功立业的愿望。很明显,王维到河西不会经过这个地方。诗中的“杨希嫣万物皆受保护”无非是借古喻今。

诗中最重要的地名是“小关”。唐朝有两个萧关。一个是汉代的小关,在高萍县(今宁夏固原)东南30里。汉朝的小关在唐朝被废弃,唐朝建立了小关新城,即唐朝的小关。小关新城位于原州支所(今宁夏固原)北180里,韦汝川(今清水河)东岸,从这里可到达灵州(今宁夏吴忠)。诗中说,“小关骑每侯”。那么王维是在唐朝还是汉朝过了萧关呢?这个问题涉及到王维去河西的路线。根据严耕望先生对唐代交通地图的考证,唐代长安至凉州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经祁龙、秦、魏、兰到达凉州,里程约2000里。另一条经台、京、元、惠四州到达凉州,距离约1800里。因为二线在一线以北,所以叫第一南路第二北路。关在袁州城东南30里,北路。从诗词来看,王维走的路线应该是北路。因为诗里写的东西,比如萧关,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等等,都不在南岛。诗人走的是北线,即从长安出发,向西北行进,经漳州、荆州,到达袁州。在原州,从西北出发,经石门关、河池,到达会宁县(今甘肃靖远县),出会宁关,再沿黄河东岸北上,在乌兰渡口渡河。这一段是黄河的曲流,河水向西流。乌兰渡口经常有五十个摆渡的行人,是河曲最重要的渡口。乌兰渡口对面是新泉军。从这里向西,经过腾格里沙漠南端,到凉州(今甘肃武威)。王维北上凉州,过的萧关是关,不是关。

搞清楚了王维到我们河西大使的路线之后,我们再来看《边塞大使》的写作地点。显然,诗歌不会写在小关,因为关,也就是原州城东南三十里,离徽州(今甘肃靖远县,黄河东岸)还有三百九十里,看不到大漠孤烟,看不到长河落日。有人说这首诗算是居延塞,诗人从居延塞往外看。他看到的长河不是黄河,而是现在的额济纳河(古称弱水),他看到的沙漠是一望无际的巴丹吉林沙漠。按:弱水位于凉州西北数百里,发源于祁连山,在赣州古城汇入张掖河。所以这种说法不靠谱。凉州古城靠近麻城河,流入腾格里沙漠的修图则和白亭海。这条河在凉州城西北,但不是诗人的唯一去处。因此,诗歌的写作地应该是凉州。再者,这首诗是诗人到凉州后的一段回忆。诗人的记忆由近及远,从属于国家的赛罕开始,到大漠,到长河,最后到小关。所以《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不是同一个场景,而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场景。大漠孤烟,是诗人渡黄河入凉州后所见。长河落日是诗人在去黄河东岸的路上看到的。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写,是因为这些地名和场景有历史感和真实感。“赛罕”和“萧关”同属汉朝,有着深刻的历史沧桑感。《沙漠》和《长河》都是气势磅礴,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公路场景。诗中的回忆正好与作者进入凉州的方向相反。诗人从韩孝观所在的袁州出发,西行至徽州,再沿黄河东岸行180里至乌兰渡口,过河至新泉军,沿汉长城(诗中亦称“赛罕”),经腾格里沙漠南端至凉州。由此可以说,《到边塞》是王维到河西的一首游记。

诗中涉及的人员比较复杂。王维去河西之前,在朝廷做右丞相。开元二十三年(735),王维离开隐士嵩山,到东都洛阳工作。开元二十五年(737),监军周子上书新任宰相牛宪科,说他没有才能,被发配蓝田等死。由于张九龄曾推荐周子信任他,他因此受到牵连,被调到荆州当知府。王维得到了张九龄的赏识和推荐,也因此事受到牵连,不得不离京。这其实涉及到党争的问题。牛仙客、崔、李等人是一方,张九龄等人是另一方。牛仙客原是我们出使河西的使臣,开元二十四年(736年)秋,被任命为朔方行军总管。同年十一月,张九龄罢课,牛宪科入朝,任工部尚书兼同书秀才。牛仙客卸任后,接替他的是崔伊稀。唐代官员离任,往往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升迁。崔伊稀应由牛仙客推荐接任我驻河西使节。所以王维被迫去河西,有点借刀杀人。然而,崔本人仍然是优雅的。他到达河西后,与吐蕃订立了和平互不侵犯的同盟。《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崔“与乞许结盟杀白狗,各往守备”。而且,王维后来直接参与了崔的家事。王维曾为崔的《第十五女僧》作《颂佛》,为崔妻李父死后的《西画赞》。开元二十六年(738年)五月,崔离开河西,王维也跟着离开了。这些事情表明,王维出使河西的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但崔对他还是相当欣赏的。

诗中涉及的另一件事是崔的破吐蕃。有学者认为,王维的这首诗与崔破吐蕃无关。主要证据是范亨《揭发河西破吐蕃之贼》,收录于《全唐书》。他认为破吐蕃之战发生在王维到达河西之后,所以与王维到达河西的原因无关。也就是说,王维并不是受朝廷之命,以御史的身份监管河西。但据考证,此布所载战事发生在天宝元年(742年),开元二十五年(737年)之后。据《唐书·唐玄宗传》和《子简》记载,开元二十五年(737年)三月,崔与吐蕃交战,大获全胜,斩获二千余头。开元二十六年(738年)五月,崔离开河西调到河南尹。他经常因为在吐蕃食言而郁郁寡欢,不久就去世了。王维的诗显然与此事有关,其中有两处:一处是结尾对联“小关每次骑马,都在保护”。汉代窦宪打败匈奴,为杨希嫣山碑刻立下了汗马功劳。王维就用这个代号,和窦宪一样,表扬崔伊稀破吐蕃的丰功伟绩。这种联系非常直接,也很容易理解。二是颈联中的第一句,“大漠孤直。”这句话乍一看只是风景。但细读之下,就没那么简单了。杜佑《通典》卷152记载:“每早晚安,升一火;闻警执两把火;见烟,举三把火;见贼,烧柴笼;若每天早晚平安火不来,即烽火被贼捉。”换句话说,孤烟不仅仅是一种可以看到的景象,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军事信号,孤烟报平安。有诗为证,如杜甫《西峰》“西峰不近,日报社皆安”(《全唐诗》卷二二五);刘禹锡《令狐相公自太原起屡现新诗,因其送为赏赐》《万里湖天无惊,一笼篝火安》(全唐诗第三十六卷);刘偃师《赋范子木马》“齐静山高见极边,孤烽引一烟”(《全唐诗》卷四六八)。所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委婉地赞美那些用和平与火的方式守卫边境的士兵。很明显,王维在这首诗中赞美了崔。

但王维去河西,是以御史的身份去监军吗?根据《边塞使者》中的“使”字和《边塞笔谈》中的自我注释,有学者认为王维是受朝廷之命来监管我们河西的时间。但实际上,在崔的幕布中,王维才是电影节的评委。唐代军队监察御史是常事,监察御史也是御史的职责。但被关在帘子里监管的,没有先例,也没有先例。王维在河西写的两首诗《双黄鹂送别之歌》和《凉州赛神》,都是自己批注的“到时候,就在凉州办”,明确说他是我们河西幕府的节度使。据《通典》卷三十二“官十四”所载,节度使的助理,如长史、司马等为官名,副使、副使、按察使为职。节度有两个评委,分仓、兵、骑、周四个曹事。《通典》卷十九《官一》说,法官等人“皆为诏令,非义令”。“不义之命”是指法官不是官名,而是官职。这就是《文苑华英》第一句“出使塞上”的由来,意思是在河西当节度使就是“圣旨”。除了我们河西的法官,王维还拿了“监察御史”的宪衔。这个头衔的作用主要有三:一是因为法官是官员,没有等级,头衔是他工资的基础。《旧唐书》(卷四十三)说“镇军司马、判官的俸禄与京官相同”,所以王维在河西的俸禄与其他在京担任监察、御史的人相同。第二,头衔还能起到官调的作用。《旧唐书》卷十三《德宗纪》记载贞元九年(793年)十二月,作制:“以后官至、副使、进行曲已作,其后查试五级以上官员,不收于吏部选任,并准停作郎官,冬季出议、作录。”由此可见,幕帖所承载的宪衔、京衔与转岗密切相关。王维离开河西后,被调至殿中御史助理一职,与“监察御史”这一宪政头衔不无关系。第三,军队中有宪法头衔的人还有一个特殊作用,就是可以参与地方案件的审理。玄宗四年(850年)八月,刑部侍郎兼御史程维奏:“各州郡民怨台之事,恐烦各州郡...幕布里的评委不下五六个。请那些有宪法头衔的人任命命令解除他们。”意味着具有“监察御史”宪衔的知府具有参与地方案件的资格和权力。因此,王维《使边记》中的“使”并非受朝廷委托调查核实崔灭吐蕃之事,而是被朝廷册封为河西按察使,按照当时的制度被授予“监察御史”宪衔。

如果再深入研究,这首诗还是能引起如下的思考。

一、王微的回归路线。王维走北路去河西。那么,开元二十六年(738年)他离开河西回京走的是哪条路呢?如上所述,北路比南路少200里。但南路相对更顺畅,经过的地方更繁华,驿站也更多。从王维这一年写的诗来看,他和崔应该是由南道回京,即从凉州出发,经兰、渭、秦、甘、齐入京。这条线最难的地方是狄龙,有三个关口,分别是大正关、荣安关和安邑关,这三个关口与龙州和钦州相邻。这些关隘是重要的军事据点,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也是边塞诗描写的对象。王维在归途中所写的诗,如《陇西西游记》、《龙头颂》、《老将军》等,都要采用“题乐府”的方法来描写途中的思想感情。其中不乏令人回味的作品,如《陇西西行》:“皆护军,匈奴围酒泉。关山下雪,无烟。”《龙头吟》中的“关西老兵”和《老将军》中的“老兵”大概都是对崔表示同情的。因崔在破吐蕃后本应立下汗马功劳,实际上第二年就由河西调至河南尹,正应了诗中“宠信于麾下”、“苏为藩属国”、“此人退休后,显得苍老憔悴,世事加速白发”的诗句。当然,这些感叹的含义是丰富的,也可以理解为诗人对自己的哀叹,甚至是对张九龄迁都荆州的伤感。

其次,王维给河西带来的创作变化。王维《河西之后》的创作现存作品不多。其中只有《使至塞上》、《塞上之行》、《凉州郊游》、《凉州神局》、《双黄鹂送别歌》、《随军之行》、《陇西之行》、《龙头之歌》等几首诗。但这些诗与他右撇子隐居嵩山时写的诗大相径庭。这些诗写在边塞,既有与军事形势密切相关的,也有描写边疆风土人情的。可以说,河西之行改变了王维的诗风。这是私事。如果从整个唐诗史来看,张九龄荆州贬谪不仅是唐代政治的分水岭,也是诗歌史上的分水岭。王维去河西是因为得到了张九龄的认可。张九龄贬谪荆州,许多曾受他赏赐的青年才俊也被贬谪。比如除了王维,还有王昌龄等人。所以可以说,王维河西之行所带来的诗风变化,只是张九龄被贬荆州所引起的诗风变化的个案。事实上,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等人的诗风都因这种影响而发生了变化。

第三,王维诗歌“盛唐正宗”的地位。钱先生对这个问题有过深入的论述。钱先生将王维的诗与同时代的李、杜、高、岑等作比较,认为王维的诗是盛唐的真迹。其特点是王维自己所说的“米公建安式”和“兴河左风”。钱先生特别指出,王魏晋时期的诗,最大的表现之一就是离情,所举的例子包括王维下河西时所作的一些诗。就体裁而言,《到边疆》是一首工整的五言律诗。但如上分析,这首诗其实是一首游记,是以换景的方式叙述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到边疆》也是王维“米公建安体”的典型作品。

最后说一下王维的战争观。开元末的“好战”,尤其是崔灭吐蕃,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王维去河西之前,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在《到边疆去》中透露出来的对边疆战士的赞美,是否说明他认同这次军事行动?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其实王维的内心是极其复杂的,之所以会夸赞卞,是因为他终究要在这个场景中服役。从他之前学佛隐居嵩山的行为可以推断,他是赞成和平边防战略的。这一思想还体现在他多次同情崔的诗中。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