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治黄思想的局限性分析

纵观历代,有五次认识上的大飞跃,伴随着治黄思想的五次大突破,形成了中国古代早期的原始治黄思想、中国古代中期的朴素治本思想、中国古代晚期的初步治本思想、近代的综合治本思想和当代中国高度综合的治本思想。

中国古代治理黄河的思想一般局限于黄河下游(后期扩展到中游),其主要思想是“排洪排沙”入海。采取的治理措施也极其简单,即“堵、疏、疏”(疏浚河道、修筑堤防)三种方法。其中,古代早中期以“分流(分配)”思想为主,而在古代早期,人们还没有看到泥沙的危害,只是“单纯”地考虑将洪水排入大海。不同的是,在古代中期,张戎反对改道。他第一个认识到黄河的沙害,第一个提出泥沙淤积与流速的粗略定性关系。但像贾让的“治(排水排沙)-用(灌溉排沙)”的结合,在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

表13.1历代治黄思想简析及初步阶段评述

到了上古后期,在明确认识到黄河的危害是“泥沙”,并考虑到“排洪排沙”的需要,以潘继勋、万公为代表的“合水(即集水)”思想逐渐占了主导地位,取代引水成为这一时期治理黄河的主导思想。但就其实施的效果来看,无论是“分流”还是“合流”的思路,都只是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洪水沙的危害,收到了暂时的效果。分流者只知道“势小”,却不知道长期分流会造成分流口以下河道严重淤积。他们只着眼于“洪水”,没有看到黄河的“泥沙”特性,没有认识到“河流输沙能力与流量成正比”的内在规律。结果是“水弱”,势弱必然导致泥沙淤积的不良后果。河床逐年抬高,河道的往复变化正在失控。而合流只看到“合则大”、“势大利于沙攻”,希望河水越来越深,泄洪能力越来越强。但由于黄河水少沙多,水沙极不协调,流量变化大。所以“合流集水”的结果最终只能是一堆水,而不能很好的攻(洗)沙。就整个河道而言,河床总体上继续淤积上涨还是必然的。出现这些情况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只看到洪水,没有意识到泥沙;或者他们意识到了泥沙,但缺乏对河床冲淤变化规律的了解。

与古代相比,近代对黄河本质规律的认识有了重大突破,治黄思想有了很大发展。横向上,河道整治范围不局限于下游,而是扩展到整个黄河上中游,首次提出了上中下游、防洪、航运、灌溉、水电并重的综合开发河道整治思路,而不是过去简单的“分而治之”、“排洪排沙入海”的思路。纵向上,已明确指出“黄河之害在泥沙”,其危害特征及其成因,并首次给出了更为详细的以“生物措施和工程措施”相结合的水土保持治理方法。但就“治沙”问题而言,除了中游的“蓄水挡沙”思想外,其下游的“治沙”思想并无进步,仍然没有脱离“治水攻沙”和“漫河淘滩”的古老思想。同时,对水沙输移规律和水土保持微观机理的研究刚刚起步,很多东西还知之甚少。目前只有一些理论研究,还缺乏必要的实践来检验黄河治理。

当代黄河治理在总结吸收前人思想和经验的基础上,首次开展了大规模的实践活动,在实践中对历代黄河治理思想进行了修正和完善。横向上,认识范围已经扩展到这条河流及其支流的整个黄河流域地区;纵向上,加强了治理黄河的科学工作,如水沙输移、水土保持、河势稳定性试验研究等。在“治沙”问题上,明确提出了“堵疏干、两岸放淤”、“堵排结合”的治理思路,在“治”的思路上更加清晰,也更加贴近黄河实际。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长江中游水土流失和荒漠化的快速发展,实现了一定时期内洪水不破的目标。

总的来说,随着科学技术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治理黄河的实践和认识逐步深化,治理黄河的思想不断完善,趋于完善。

然而,当我们进一步考察当代治黄思想的实践效果时,发现其成就毋庸置疑,但“治黄”这一关键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甚至很多问题只是一个点,远未解决。60多年来,“上坝”没有停过,多年平均输沙量没有明显减少;“下泄”未泄,河流下游还在逐年增长;“两岸淤积”成效有限,不是长久之计。近年来,小浪底水库一直用于调水调沙。长此以往,可能很难造成整个下游河道的动态冲淤局面。所以,过去黄河的性质是“富沙、善淤、善断、善运”。60多年来,依靠庞大的工程体系不断获得的临时安澜,更大的危机潜伏其中,黄河的威胁依然是中华民族的“大忧患”。

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我们目前治理黄河的思想还存在着更深层次的局限性和问题。就目前观察,其表现可能在以下几个方面:

13.1.2.1中游水土保持思想僵化,忽视或减缓了对其他拦沙减沙途径的探索。

到目前为止,中游水土保持和防沙治沙的思路还“局限在中游”。诚然,黄河中游尤其是黄土高原是黄河泥沙的主要来源,90%的泥沙尤其是粗砂都来自这里。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中游”并不是一个封闭孤立的区域。它不仅与下游密切相关,而且在土壤侵蚀(泥沙输移)方面也与上游密切相关。如果不顾“上游”,单纯讨论和实施“中游”各种方案的“封杀”,可能是幼稚的。这种“堵”是脆弱的,60年来的治理实践告诉我们,也是难以阻挡的。究其原因,不仅是岩性、气候、植被、地形等自然因素决定的,更重要的是,最根本的原因是上游因素对中游的影响认识不清,掺杂其中。试图“割裂”上游因素对中游水土流失影响的治理思路,是不完善的“治沙思路”,没有出路。实践证明,也是“局部治沙”的僵化思想,注定收效甚微。

13.1.2.2“引水、汇流、分流”等治理方案的研究和实施都是在黄河下游进行,缺乏全流域乃至流域外更大空间尺度上的统筹考虑和规划。

纵向来看,包括今天在内的治理黄河“引水、汇流、分流”的研究和实践都是在黄河下游进行的,从未涉足上中游。他们或为防洪“分水减势”,或为冲淤“联合攻沙”,或考虑到下游现有河道“老化”而“另辟蹊径”。从表面上看,这些“下游措施”似乎在短时间、小范围内有一定效果。但从目前治理的结果来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整个下游地区几乎是无效的。在这里,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任何“下游措施”都可能是权宜之计,也可能是一时的“投机”行为,在流入中游的泥沙总量没有得到有效改变、输沙量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或明显减少的情况下,很难实现对黄河的根本治理。

横向来看,历代对治理黄河的认识范围大多局限于黄河流经的地区。即使在现代治理黄河中,其最大水平延伸也只是整个黄河流域,而流域外治理黄河的协作研究和统筹规划“凤毛麟角”。

虽然明清及当代有人曾提出“淮河存清水洗浊流”、“河水洗沙刷床”的观点,将认识范围扩大到黄河流域以外的地区。但它们只是在某个情境下偶然被提及,缺乏“多面多目标综合发展”的专门的、深入细致的治理研究。比如,就是在黄河和淮河交汇的时候(其实是一个流域),潘继勋看到了清水的洗沙作用。近年来,针对和平时期黄河水量小的情况,减少泥沙也是一种思路。但这种思路有以下弊端:第一,与世界相比,在人均水资源不多的中国,不允许开展这种“单一纯粹”的借水洗沙活动。如果不走“治用结合”的综合开发之路,结果就不会重蹈历史上“单纯排洪排沙入海”的覆辙。在浪费大量水资源的前提下,试图改善下游河道的冲淤环境。其次,在中游拦沙措施不能产生明显减沙的前提下,其实就像上述任何一种“下游措施”一样,最终只能引水“冲沙”而不能很好地“减沙”。在侵蚀源头“上拉下拽”的作用下,不仅难以在下游河流形成冲淤动态平衡,还会导致输沙量增加,加速黄土高原的侵蚀和耗竭。

13.1.2.3目前下游“调水调沙”效果并不乐观,长期难以真正创造河道冲淤动态平衡。

目前人们认为下游河道淤积抬高的罪魁祸首是来自大川的水沙不平衡。经常会出现水少沙多的情况,小水增沙。因此,希望“水沙调控”在优化调整水沙结构比例后,能够利用宾汉姆型高含沙水流,达到冲沙刷床减淤的目的。然而,从三门峡水库以往的调水调沙实践和小浪底水库目前的调水调沙应用成果来看,情况并不乐观。特别是小浪底水库失去拦沙(主要是粗沙)功能后,下游河道将在很大程度上恢复原状。所以,从长远来看,无论我们如何调整水沙结构比例,结果还是难以摆脱之前“捆绑水攻沙”造成的“此时冲、一时淤、此阶段冲、彼阶段淤”的最终局面。就下游整体而言,很难形成冲淤的动态平衡。

主要原因是仅仅通过调整黄河水系的水沙结构比例,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黄河水系(流域)本身所包含的水沙总量及其能量。

13.1.2.4迄今为止,治理黄河的研究与实践多局限于水利工程领域,缺乏地质工程等多学科交叉会诊、辨证施治等实践活动。

迄今为止,治理黄河的研究和实践大多局限于水利工程领域。为了治理黄河,黄河人尽最大努力交替使用或组合“十八般武艺”,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由于水利工程单一学科领域的限制,有些做法难免会出现偏颇或擦边的问题,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从黄河流域第四纪地质环境演化和黄河形成的角度来看,缺乏地质工程等领域多学科交叉的咨询和调控实践活动,特别是围绕黄河的发展演化和缺乏“各生长阶段的健康体检和防治”, 以及运用地球系统科学在更深层次上揭示黄河演变规律、探索“健康黄河”的研究工作还不够,在治理黄河的实践中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单一学科治头治脚”的现象。

上述治黄工作的缺点和局限性,严重影响了我们当前的治黄工作。如何突破以往治黄思想的束缚,及时跳出上述怪圈的局限,另辟蹊径,寻求“新治沙治黄”的根本途径,是21世纪必须面对的重大而紧迫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