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电影的历史
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电影都使用了刻板印象的表达方式。这和小说不一样。作者可以用几百页的篇幅,用复杂的心理方式来描述一个人物。大部分电影只有90到120分钟用视觉速记的方式讲一个故事。这就需要对人物进行快速的塑造和刻画,而这种千篇一律的表达方式往往是被迫使用和创造的。电影理论家理查德·戴尔指出,刻板印象的目的是展示看不见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来看,对同性恋者的刻板化表达,即阴柔柔弱的男性和硬朗阳刚的女性,为异性恋者提供了一种富有想象力的手段来呈现一个同性恋者应该是什么样子。(16)如果同性恋真的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生理上的区别——那么就没有太多理由去费这么大的劲,尤其是为了表现而单挑出来。事实上,在1950年代,当性学家阿尔弗雷德·金赛指出美国存在大量“正常”的同性恋者时,一场分类危机就开始出现了。人们变得惊慌失措,互相猜疑,因为如此多潜在的“看不见的”酷儿景观,比偶尔出现的阴柔柔弱的男人或强悍阳刚的女人更令美国人神经不安。这样,刻板印象表达的作用就是引起大家的一致意见和看法,让人以为自己“认识”了一群这样的人,但其实他们所认识的只是刻板印象表达的一种。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亚文化群体——尤其是酷儿群体——差异很大,没有固定的一致性。
电影的陈词滥调可以用很多微妙的方式。对话中(例如,描述一个喜欢花的男性角色)或他说话的方式(例如,咬他的舌头、傻笑或轻拍他的手腕)都可以暗示同性恋。有时候,你可以给奇怪的角色起一些奇怪的名字。喜剧演员埃利·科瓦克扮演的著名诗人名叫珀西·德弗顿·西尔斯。只要他喃喃自语他的诗,他向观众宣布他的同性恋身份。同样,一个叫乔治或弗兰克的女人几乎是在打手势表示同性恋。如果一个男性角色穿有褶边的衣服,有明显的化妆痕迹,或者有特殊的发型,服装、化妆和发型设计也可以显示出酷儿的身份。相反,为了保持自己性别转换后的身份,女同性恋者通常会简化衣着,减少化妆,不刻意做头发。在很多电影中,他们拒绝了传统审美对女性柔美、琐碎的要求,转而转向普通灰衣服、大鞋子、短发或后拉式发型所表现出来的简单粗暴。此外,同性恋者还可以通过他们周围的物体来表达自己——可以定义他们性别的道具:例如,一个拿着垒球棒的女人或一个拿着放不下的拐杖的男人。为了使影片中相应的场景与“真实”的世界相一致,一些相关的物件确实是从真实的酷儿文化中吸收而来的——比如绿色的康乃馨、红色的领带、紫色,这些都是真实的酷儿早年用来标识自己的符号和代号。甚至音乐也可以用来提醒某人他们不是完全的异性恋。在电影《马耳他之鹰》(1941)中,当一个阴柔的男人出现在银幕上,过分注重衣着的时候,观众听到了非常阴柔的音调的搞笑音乐。(17)同样,近几十年来,如果一个男性形象与雪儿或麦当娜的音乐并置,或者一个女性角色与女权民谣歌手或另类摇滚歌手的音乐并置,这些都可能暗示着同性恋倾向。
千篇一律的银幕形象,像所有其他文化现象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和发展。经典好莱坞时期阴柔柔弱的男人形象在1950年代演变成了“忧郁青年”的形象(18)经典好莱坞时期的酷儿女性曾经是监狱里的阿姨或女子病房,(19)但在20世纪60年代,她们往往被表现为吸血鬼。这个比喻就相当于把同性恋的爱情和感情变成了残忍恐怖的东西。(20)21世纪,形形色色的酷儿和酷儿“脸”让大众媒体更难找到典型的刻板化表达,但那些老套的刻板化手段还是能看到的。比如《酷儿眼中的直男》就被提升为同性异性关系的重大突破,但实际上这种把男同性恋塑造成服装设计师、室内装饰设计师或发型师的方法,只是对早已存在的刻板典型形象重新包装的成功。
这本书调查了100多年来美国酷儿电影的历史,考察了酷儿人物、酷儿作家、酷儿观众和酷儿形式——连同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同性恋的社会、文化和政治历史的关系。此外,本书还考察了好莱坞电影、实验电影、剥削/性剥削电影、时尚怪异电影、纪录片,以及一些音像制品和电视电影,广泛收集和讨论了允许酷儿形象产生和流传的社会和工业环境和条件。这本书不仅限于美国酷儿电影史,还是一部历史书。它不仅吸收并不断更新了这些年来考察酷儿电影历史的早期作品,还涵盖了最新的电影以及我们对过去老电影的最新评价。这本书的一个基本假设是,电影影像中的一切都是政治性的。正如理查德·戴尔对此的评论:“社会群体在文化中是如何表达和再现的,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或一群人是这样的...贫穷、骚扰、自我仇恨和歧视(在住房、工作、教育和其他机会方面)会因为这种表达再生产而得到支持和建构,形成一定的体系和制度。”(21)整个20世纪,同性恋者都在努力让自己在现实生活和大众媒体中被看到或听到。酷儿们的奋斗史也指明了我们曾经在哪里,我们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也揭示了美国酷儿文化的未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