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市场」的两副面孔是什么?
相亲市场悄然兴起。
相亲作为一种社会事实,一直存在。然而,在20世纪几轮席卷全国的自由恋爱运动之后,相亲在十年之内迅速死灰复燃,涌入日常话语,甚至以各种形式进入大众视野,如“大姑娘嫁”“中国式相亲”等,至今仍令人咋舌。默许父母在朝阳公园烈日下日复一日推销自己的年轻人,甚至和父母一起出现在中国式相亲的嘉宾席上,包括父母,其物化程度丝毫不亚于广告中的拙劣表演。为什么他们能淡定(或者至少咬着牙)?
《中国相亲价目表》这篇文章选择了一个爱情故事的口吻来描述“旧偏见”和“社会乱象”:“京基”“胡靖”的血统论,“属于杨”的迷信歧视,以及几个圈子里对房子的执念...它塑造了一批“破落贵族”,符合人们对“老北京”、“老上海”的一贯印象但这绝不是故事的全部,文章本身的态度也处于紧张之中。毕竟大部分人都不能活在幻想中,尤其是有了被称为“剩男”“剩女”的孩子。
社会学家帕森斯总结了自然经济和早期工业经济社会的“性别分工”:男性创造收入,处理外部事物;女性履行母性,管理家庭,“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维持了家庭的最高运行效率,从而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如今,随着分工的日益市场化和城乡双职工家庭的普及,人们希望婚姻所发挥的社会功能逐渐从“分工合作”转向“资源共享”。在资本逻辑主导的大城市,资源共享或者资本共享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很多人认为结婚会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或者至少比单身划算。然而,在交换游戏中真正受追捧的“硬通货”就那么几个:户口和住房。越是这样,父母越要为自己做,在这种交换中尽可能的让孩子向上流动,从而获得余生的保障。
大城市反相亲反逼婚的兴起
在资本主导的婚姻市场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像一只张着嘴没有尊严的动物。户口,房产,学历,长相,就像种马的品种,体质,年龄,颜色。事实上,抵制相亲、指责逼婚,甚至进一步演变为仇视双方父母、警惕婚姻本身,已经成为网络上的一种主流政治正确,与“恋爱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传统观念是对立的:更不用说因为言论过激而被关停的“父母是恶的”群体,豆瓣、天涯、知乎、微博上大量关于相亲、父母逼婚的帖子,往往回复满满,占据热点头条;即使是深知民意最大公约数的小编们,也经常会发布婚后矛盾的社会新闻,开玩笑地叫“这是今天的反婚广告,请查收”。
反婚并不都是网络媒体上的快语。民政部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显示,虽然适龄未婚人口一直在增加,但结婚登记对数从2013开始呈现负增长。反相亲、反逼婚伴随着结婚意愿的降低。一方面是因为女性作为婚姻中传统上被物化、被视为财产的一方,承担了更多被低估的家务,个人福利不计入婚姻收入,意识到并开始反抗不平等的婚姻安排。关于这一点已经有过很多讨论。在我看来,另一方面,重要的是婚姻本身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安排,其功能正在弱化。
首先,婚姻作为生产生活的合作单位的地位在下降。在人类历史上,正如帕森斯和贝克尔所说,婚姻一直配合着男女的专业化分工,承担着组织男女合作的功能。所谓“男女不倦工”。我们经常听到老人们描述单身生活的悲惨:不娶老婆的男人没衣服洗,没饭做,没老公的女人要自己扛煤气罐,等等。但这种威胁在性别分工的专业化减弱,第三产业发达的情况下是无效的——家庭之外的大部分男女都能独立获得收入;家庭中的各种电器,高人气的外卖送餐,各种上门服务,养老机构,让过去从婚姻中买来的协助成为可能——甚至母性的表现也可以转化为岳跃和保姆的专业服务。
当今社会,婚姻的另一个重要诱惑就是合作买房。现代生活方式造就了对私人室内空间的高度重视,加深了人们长久以来对“家”的渴望。无论是一起攒钱,还是一起还贷,同甘共苦的年轻夫妻(尤其是至少有一方有本地户口的情况下)都有望更快拥有自己的小窝。然而,在人口、土地和各种资源不断向城市集中的中国,房地产作为经济命脉,也扼住了近1亿刚需买房年轻人的命脉——目前北京的平均平方米房价与平均月收入之比约为7:1,这种双收入的红利效应十分有限。学者于佳和谢玉通过分析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的数据证实了人们的猜测:初婚年龄与房价存在正相关关系,更多的年轻人由于购房压力而推迟了步入婚姻的时间。
买房能力的下降,直接影响了婚姻核心功能——“生育”的实现。对于买不起房的年轻人来说,“学区房”这两个字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扔地就是一大堆悲哀。尽管缺乏大规模的调查数据,但经验告诉我们,身边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以及一般较少参与直接赡养的男性,都表示不想要孩子。有限的实证研究也表明,房价抑制了生孩子的欲望——随着“租售同权”政策的推进,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但是,学区房只是教育巨额投资的一部分。中国有一种相信“教育改变命运”的文化。庞大的人口基数,教育资源的相对稀缺,就业市场的紧张,独生子女家庭在教育上不可避免的双重投入,使得教育一个孩子的成本上升。教育成本对生育意愿的影响至少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幼儿园、补习班、超长班、择校费等过高的费用让潜在的年轻父母望而却步;另一方面,他们已经是唯一以相对较高的代价精耕细作的一代。即使他们为了照顾孩子而牺牲事业,出于情感或经济原因,也不容易接受。一旦生孩子的欲望降低,结婚就更没有必要了。总之,城市的生活压力迫使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开始反思传统上被认为理所当然的人生成就,并把它们一一从名单中抹去。在收入减少、成本高的情况下,婚姻甚至核心家庭无法承担风险、提供保障,厌恶逼婚、推迟甚至拒绝结婚,即使极端也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故事的另一面:“需老”与相亲文化的回潮
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上面的描述和分析主要是针对房价高、服务业便利的大中城市,以及中等以上收入的年轻人。他们是媒体产品的生产者、传播者和消费者,是这个时代有能力发出最大声音的人,但不是全部。声称“不结婚我过得很好”的人,大多是白领女性。购买服务的前提是钱。对于中小城市和中等收入以下的人群来说,家政、外卖、送货上门等花哨的服务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疾病风险难以承受。公立养老院一床难求,好一点的私立养老院也贵。在生活中用社会合作代替家庭合作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在人口窗口期退休的一代人享受了社会养老的福利,随着独生子女政策的实施,“养儿防老”的观念逐渐淡化。然而,在80后成为相亲市场主体、90后迎头跟进的今天,人口红利逐渐成为人口负债,养老的社会压力越来越大,于是以婚养老、以养儿(女)防老重新回到了视野。
中小城市的生活和养育成本相对较低,人们仍然可以遵循惯性生儿育女,养老送终,完成人生必须做的事情清单上的一切。把男女分工合作和资源共享结合起来是一种常见的方式(当然这无形中给已婚女性带来了双重压力)。虽然房价超出了年轻人的承受能力,但他们的父母,或者男女双方的父母,通常都能买得起——这是另一个不同于北上广深的故事,但两个故事并非毫无关联:相当一部分因为各种挫折逃离北上广的年轻人,最终在家乡父母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安家。
“养老”,一个明显对经济上依赖父母持批判态度的词,诞生于2005年,但今天它已经淡出公共话语,因为它已经成为最广泛、最习以为常的社会事实。很多观察都指出,“90后”比“80后”更少叛逆,更依赖父母——不出意外,叛逆需要经济上的自信,而太多的“90后”依靠父母的支持才能让自己原本的阶层不至于沉沦,所以他们在包括婚姻和爱情在内的各方面听父母的安排是很自然的。被“错误”的婚姻拖累来维持阶级地位,不仅是父母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们承受不起的。所以“门当户对”这个老词越来越频繁的从二十多岁的人嘴里说出来。当然,人们往往会像欢乐颂一样,把“门”和“户”包装成更好的眼界和共同语言。
今天的人面临着与集体主义、公有制时代,甚至90年代完全不同的焦虑,这或许可以部分解释新时代父母主导、经济决定的婚姻观和相亲的回潮。获取信息是找到资源匹配的合适婚姻的关键。单靠父母的人脉和婚介机构逐渐不能满足需求。265438 20世纪初兴起的婚恋网站抓住了机会,填补了市场的空白——没错,在世纪佳缘、Lily.com、嫁给Me.com这些网站刚成立的时候,“婚恋市场”只是指婚恋需求产生的赚钱行业。"....."因婚恋而生的市场”逐渐变成了“婚恋为市场”。
客观来说,婚恋网站的出现是信息时代的必然,它能适应各种婚恋观。但几经改版,最受欢迎的婚恋网站基本都变成了电商的“婚恋市场”。注册成功后,可以看到与淘宝非常相似的页面上分布的异性成员照片。点击详情,了解每个人的体貌、学历、工作、收入、户口、房产等信息,包括房产的大小、是否有未偿还贷款,甚至父母的医保情况。用户也可以按条件搜索排序,比如“公务员,收入从高到低”,操作和淘宝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市场既能提高资源匹配效率,又能给会员除了父母陪同的相亲之外更多的选择;在很多第一人称的叙述中,更重要的作用是让他们直观地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以及自己在所有“商品”中的位置,避免高爬低,精准匹配。对于父母来说,公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有同样的效果。在微博中,ayawawa等帮助男女分级、应用公式衡量健身的“情感专家”也很受欢迎——数据库化、标准化、精准化,这是新时代“匹配”最大的创新。
一个无聊的广告下有一座巨大的冰山,但这仍然连爱情和婚姻的全部都算不上。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农村人口的生育欲望在下降,同时,快速相亲、闪婚正在成为工作强度大、缺少假期的年轻农民工的通常选择。交友网站上写了一段很长的情感独白,却很少有人关注因为经济形势栏目空白的托尼老师,以及在服装厂流水线上因为没有机会认识外人而忘记如何化妆的打工妹。他们的爱情和婚姻故事是我想知道的,但我知道的还不够多。可以肯定的是,婚姻总是出现在年轻人的生活中,无论是反抗还是欲望,要么是缺席,要么是缺席。
在婚姻市场上,每一件商品也是买方,每个人都是市场本身。在赔或赚的生意中,交换的不仅仅是劳动和资源,还有一个不算长也不一定美好的人生,但却依然是唯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