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文化角度看待日本民族性
正如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指出的:任何伟大事业的背后,必然有一种无形而巨大的精神力量;更重要的是,这种精神力量必然与事业的社会文化背景密切相关。不言而喻,日本的崛起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背后无疑有这样的精神力量。
危机意识和进取精神
长期以来,一种生存危机和前途黯淡的不安全感时常困扰着日本民众的内心,使他们形成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客观原因是日本国土面积小,资源贫乏,自然灾害频繁。主观上,日本一直处于中印俄三大文明古国的边缘,把自己的文明古国与三大文明古国相提并论,造成了日本人的心理紧张,往往伴随着危机感。早在日本文化形成之初,在与发达文明的交流过程中,日本人就常常因为这种焦虑而自卑。
日本进步历史学家井上清(Kiyoshi Inoue)就此指出:“从《论海战》(2)开始,所有的日本人都萌发了应该保卫日本的思想,不分等级。这种全民族的“保卫日本”思想,以及日本明治维新之前的一切对西方资本主义的侵略思想,以及基于这种思想的反洋、反洋行动,都是前现代的民族意识,是一种具有多种自然属性的民族意识。这种民族意识的重要性在于维持最初的自我,维持民族的生存和发展。”
日本民族特有的止于至善的精神和化“危”为“机”的内在心理,促使他们不断进取,积极借鉴外来的先进文化。在日本民族文化的发展中,他们不怕承认自己的文化曾经落后,更不用说历史上的贫穷。他们先拜中国为师,后与欧美交好,主动走出去,虚心请回,热切吸收外国的优秀文化,修补自己文明的卑劣。岩仓使团的“任务书”写道:“东方各国现行的政治习俗,不足以使我国完善;欧美国家的政治、制度、风俗、教育、商业、生产都是超越东方的,把这种开明的风俗搬到中国来,使中国迅速进步到同域。”木户隆吉(5)得出的结论是,日本人“与当今欧美之人无异,只学或不学”,所以他提出要掌握民智,“刻不容缓,所以走在了学校的前面。”田中角荣的《论日本列岛的改造》更进一步:“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衡量,主要看其国民活动的半径。日本应该按照做‘世界公民’的要求培养国民,教育后代。”日本引进先进文化,往往在模仿的基础上创新,力求完美,以求超越。这种精神是日本成功的力量源泉。
危机意识不仅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力,也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关于二战后日本的崛起,日本作家Tokawa说:“美国带来的一切物质文明都令他们惊叹。善于思考的人感受到远远落后的日本与相当先进的美国文明之间的差距,不能不唤起一种赶超美国的热情和使命感。”在强大压力的情况下,日本往往化压力为强大的民族凝聚力,积极进取,超越危机。他们敢于同舟共济,生活在海岛,放眼世界。哪里有他们的利益,哪里就成了他们的“土地”。
日本对外侵略,靠进攻获得安全。但一旦越过“边界”,日本特有的危机感会让日本军国主义抬头,它会走上相反的道路。以邻为壑,这样的危机感仍在促使日本担心邻国的快速发展。特别是对于正在崛起的中国,日本不断夸大“中国威胁”,构筑对华“包围圈”,严重影响了中日关系的正常发展。
群体意识与和谐
日本人对群体和团体有很强的归属感,他们都有自己的“团体”。日本人只有置身于这样的群体或潮流中,把自己融入群体,才能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价值,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日本人群体意识的形成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密切相关。由于生活条件恶劣,耕地面积稀少,地震灾害频发,日本人不得不依靠团队的力量与恶劣的环境作斗争;而以种植水稻为主的稻作文化圈,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协调。在日本,以家庭为单位横向结合的村落共同生活,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相互合作的观念。
日本著名学者森岛通夫指出:日本的社会观认为,社会不是个人竞争的场所,而是一个团队和另一个团队集体竞争的场所。员工之间的和谐和他们对公司的奉献被认为是最重要的,而员工之间的竞争不受重视。这些雇员组成了日本工业的“国家队”,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与外国同行竞争。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社会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但并不产生个体之间的竞争,个体不得不在群体竞争的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日本人对群体的执着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对工作的热情甚至达到了狂热的程度,这是当代群体意识最明显的表现。
日本也崇尚强大的人格,恪守“个体发展”,但这种人格往往需要与集体相联系,建立在集体观念之上。美国著名的日本研究专家赖肖尔曾指出:“日本人和美国人或西方人的最大区别是日本人倾向于强调集体而牺牲个人。”在日本,为了进一步强化集体意识和团队精神,日本企业强调“和而不同,和为贵,放下而不争”的和谐理念,崇尚奋斗,把集体视为自己的* * *体和命运* * *体,尽量融合感情,减少摩擦,避免内耗, 并相互配合,达到“使整体力量大于部分力量之和”日企内部提倡“放手不战”,以形成战斗集体,外部则是“不放手,战而必胜”。 Nakane chie认为,日本在近代工业革命和军事革命中后来居上的内在原因在于国民的强烈服从性,而这种意识的根源来自于集体主义。
集体主义是日本民族牢不可破的文化心理模式和精神财富,深刻影响着日本人的思想和行为,赢得了日本的崛起。但是,日本集体主义群体文化的负面影响也加剧了日本的封闭性和排外性,导致了日本的极端民族主义,这对日本与国际社会的正常友好交往十分不利。
等级文化和忠诚
日本社会是一个垂直的社会结构,等级森严。由于等级文化对权威和秩序的尊重,日本国民基本上都是在等级制度下表现自己。在日本的家庭和人际关系中,年龄、资历、性别和阶级决定了恰当的行为。在政治、宗教、军事、工业等领域,也有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不管是上级还是下级,一旦超越了自己的特权,就要受到惩罚。Nakane chie强调,日本的等级文化有两个基本特征:一个是“垂直结构”,人们在群体中要按照一定的标准排出序列;二是在这种体制下对权威的服从。
只有严格遵守和维护等级制度,日本人才会有安全感,有了这种安全感,日本人才会埋头工作。日本前首相池田勇人说:“日本人生活中的一个传统就是向富有且有影响力的寻求庇护者寻求指导、帮助和支持。日本人渴望得到一个强大国家有意义的保证,就像人们渴望得到雇主、政治导师或有钱朋友的支持一样。”不难看出,日本一直在寻求与美国这样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结盟。正如吉天茂所说:“日本从明治维新到大正的国家强盛,主要采取了日英同盟、与美国合作的外交政策。日本外交的根本方针必须建立在对美亲善的大原则上,这一点今后不会改变,也不应该改变。因为这不仅是战后一时的惯性,也是明治以来日本外交的正确路线。”
在日本的社会组织中,日本民族国家观念很强,人际关系强调“和”。近代以来,日本形成了以天皇为中心的稳定的等级制度,这被解读为对忠诚的信仰。日本人会不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等级,同时根据等级来区别对待事物和别人。
战后,虽然日本的权威意识和等级文化发生了一些变化,天皇只是作为一个符号存在,但传统的等级文化仍然深深影响着日本。在日本人看来,等级文化得益于善良伦理的维系,一旦亏欠他人,就要背负一笔“债”,必须偿还。日本人报答天皇的恩情是“忠”,报答父母的恩情是“孝”。当“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过去的日本人会先效忠天皇,然后为了孝顺而自杀。在他们看来,这是道德的最高境界。在日本,“善良”和“忠诚”是紧密相连的。日本人把对老人的忠诚、孝顺和义务结合在一起,塑造了日本人三位一体的价值观,并根据各个年龄调整权威、血缘和等级关系。日本人认为,良好的感情沟通和良好的人脉协调会弥合社会之间的隔阂,激发人们为集体奉献、为国家服务的感情。
对公司的忠诚,对事业的奉献,对所在集体的苦难,对报效国家的忠诚,成为日本企业家精神的重要内容。这股力量带领日本重建家园,振兴经济,将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力量,使日本在短时间内创造了经济奇迹。然而,由于等级文化的影响,日本养成了从国家立场和等级制度的角度处理国际关系的习惯,这往往助长了国际秩序的不公正和不公平,并进一步导致国际秩序的不稳定。
大国思想与崛起
日本著名国际政治学家高坂正芳在《吉天茂》一书中认为,二战后带来日本经济崛起的吉天茂路线,只是日本实现“成为强国”目标的手段,是特殊情况下的“韩信胯下之辱”。二战后日本国家发展战略的唯一目标是让日本重新成为世界“一流国家”。
日本在各方面积极追求其大国地位,与其大国思想战略密不可分。比如日本在美国黑船的威胁下签订了不平等条约,不得不打开国门。后来赢得日俄战争实现崛起,提出所谓“大东亚* * *光荣圈”,先后侵略朝鲜和中国,挑起了二战亚洲战场的战争。再比如日本二战战败后被美军占领,然后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创造了令世界惊叹的经济奇迹。
美国华盛顿大学著名日本问题专家肯尼斯·派尔(Kenneth Pyle)认为,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除了一直为研究者所关注的日本民族的勤奋和模仿之外,一直有很强的大国意识。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日本也在不断调整和改造自己,以期最大限度地利用当时的国际秩序和国际机制文化。福泽谕吉在他的名著《文明概论》⑥中也是这样描述的:“我们的人民突然接触到这个非常不同的(西方的)新事物,就像火突然接触到冷水一样。它不仅在人们心中掀起波澜,而且深入人心,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骚乱。这种暴动是全国人民奋发向上的精神,是人民因为不满足于中国固有的文明而吸收西方文明的热情。因此,人民的理想是使我们的文明赶上或超过西方文明的水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日本的大国思想与日本传统神道文化密切相关。写于14世纪的《神皇正统》第一次概括了流传已久的“神国”思想。据戴《论日本》“日本人迷信其国,世无可比,其皇族世无可比,其民族为天下最好的‘天选民族’。”日本的这种国体理论通过神化“一部万世”/zk的天皇来实现至高无上的表达理念,使“日本人融合了对种族、文化、国家的感情,对自己的国家及其传统文化产生了强烈的优越感”。日本的神权政治为日本近代崛起的历史提供了独特而巨大的精神储备。
近代以来,日本的大国思想愈演愈烈,大力宣扬扩张的合理性。他们宣称“帝国是天地之间的第一国,是世界各国的立国之本”⑦,“合八国为一宇宙”⑧,“世界上没有人类,只有国民”,认为日本国民作为扩张的国民,最有资格,从而扭曲成狭隘的民族意识。日本的这种民族主义往往与一些邪恶的信仰紧密结合在一起。一旦发生盲目运动,就会爆发可怕的野蛮,这种力量足以将一个民族甚至一个国家推向灭亡的深渊。战后,日本为了满足大国面子,一再坚持其耻感文化,回避正视二战中的历史问题,不仅影响了日本在世界上的形象,也影响了日本的对外关系及其战后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