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个80后作家在一篇文章里提到“奥兰市的瘟疫”是从哪里来的?谢谢大家!
隐藏在叙事过程中的主角是李尔博士,他也是故事的叙述者(他的身份直到小说结尾才被揭露)。以他为线索,通过他的叙述,读者知道了“奥兰”从春天到第二年2月的一场可怕的疫情的过程。我也看到了一批人物,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这场灾难中出现并表现出不同的态度,他们或死亡或疯狂或良心发现或坚持的命运给了读者一些触动,甚至是意想不到的震撼。
显然,加缪通过一个见证者和一个“治疗者”(他的医生李尔王)的眼睛,不仅记录了一场疫情,而且深入参与和讨论了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包括人类的处境、冲突、危机和人类内部的创伤。换句话说,这不仅是一部“编年史”,更是一部寓言,一部带有某种史诗和神话性质的艺术品。正如加缪在小说开篇所引用的:“通过一种禁锢表达另一种禁锢,通过不存在的东西表达任何确实存在的东西,这是合理的。”
不幸的是,在2003年这个不寻常的春天,加缪的小说正在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场景。加缪和他必须抵抗的一切又来到了我们身边。我们经历这一切是为了加深对一部作品的理解吗?
二
在一片疫情迷雾中,加缪对“瘟疫”的叙述和“与黑死病的天使搏斗”首先吸引了我。从一只死老鼠无缘无故地暴露在人们的脚边,到一场不可避免的灾难;从黑死病的阴魂不散(“像撒旦一样光芒四射”)到火葬场冒出的浓烟,城市一夜之间变成了地狱;从长时间的封城,到身心疲惫的隔离(“所有车辆都绕过城走了”),再到瘟神突然可疑的消失——“边撤退边抓几个看似注定的受害者”。这一切真的像一场噩梦。
然而,问题是,“瘟疫”是邪恶的化身吗?在小说之外,加缪本人似乎倾向于这样认为。他曾谈到“瘟疫”,主要暗指法西斯主义在欧洲的蔓延和肆虐。我相信《鼠疫》在其当代语境中会被赋予这样的寓意。小说在1947出版后,很可能会有成千上万的读者通过这种方式阅读。幸运的是,这样的意义从未在小说中被直接揭示。因为在小说中,加缪主要依靠李尔的视角,而李尔首先是一个医生。
李尔和帕尼洛神父之间的冲突相当耐人寻味。对于这场带来可怕灾难和死亡的瘟疫,帕尼洛神父是从“上帝的惩罚”和“上帝的惩罚”的角度来看待的。在他狂热的布道中,人们因某种不为人知的罪行被判刑,黑死病被比作“上帝的鞭子”;人要做的就是跪下来忍受它的毒打,救赎就在其中。
佩内洛普神父不是没有道理的。在美国作家梅尔维勒的《莫比·迪克》中,有这样一位传教士,他告诉人们,莫比·迪克是上帝的一个可怕的使者,这体现了神秘的含义。此前,索福克勒斯在古希腊最著名的命运悲剧《俄狄浦斯王》中写到了流行的瘟疫,将其与杀父娶母的罪行联系起来,对凶手的追捕变成了对自身罪恶的追究(即使是无意犯下的)。悲歌合唱哀叹生命的盲目和命运的无情,听起来还是那么惊心动魄。
灾难似乎总是伴随着一种强烈的神秘主义。当灾难无缘无故地突然发生时,即使是世俗的无神论者,也常常会冒出“天谴”“报应”之类的念头,让他们全身发抖。这是一种古老的恐惧,它来自于集体无意识的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
然而,李尔与这一切保持距离。他知道人需要知道自己的苦难,但他不能把瘟疫看作是上帝意志的神秘表现,也不能逆来顺受地接受强加于人类的一切,因为这与他个人的理性格格不入,使他深受屈辱。
李尔王和牧师的区别在于,他不能接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牺牲”和“救赎”的观念。当检察官的孩子忍受着黑死病的可怕折磨,牧师这样祈祷“我的上帝,饶了这孩子吧”时,李尔再也听不下去了。“至少孩子是无辜的吧?”后来,他忍不住对牧师说了这句话;当牧师转移话题,说李尔和他一样从事“救赎”时,李尔回答:“对我来说,“救赎”这个词太重了。我的目标没有那么高。我关心人们的健康……”
正是在这种冲突中,李尔王确立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名人道主义救援者、治疗者而不是法官。加缪最认同这种态度,但这部作品的意义并不是从单一的视角来建构的。正如人们所注意到的,在《鼠疫》中,加缪从惯常的内心独白转向了与不同声音的对话。小说中,李尔是一个视角,牧师是一个视角,李尔的朋友兼助手塔霍也是一个视角。对于这个为父心虚,不信神却致力于自救的男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场瘟疫”,会不小心把“这种细菌喷到别人脸上”;所以他感叹“患瘟疫固然累,但拒绝患瘟疫更累。“李尔王对此保持沉默,他知道人们心中的这种难处。甚至对于牧师后来的死(不是死于和别人一样的症状,而是死于一些更痛苦、更形而上的“可疑症状”),小说中也有一种同情。在《鼠疫》所有的人物中,只有一个李尔王不能替他说话。此人是罪犯,他希望局面更混乱(“地震!大地震-摧毁一切!”),他可以全身而退。但加缪故意不解释自己犯了什么罪。也许,他犯的是逃避自己罪恶的罪?
这就是加缪的瘟疫:一个人类存在的隐喻,一个关于灾难和治疗的神话。对于这部作品,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但是,把纳粹主义的兴起比作致命的瘟疫是一回事,把瘟疫简单理解为对纳粹主义的抵抗又是另一回事。今天,瘟疫有其不可减少的丰富性和启发性。小说里有这么一个人物,从最初的自杀冲动,到最后从窗口射杀无辜的人。是不是很疯狂?这个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庆祝解禁的事件,让李尔王“感觉很不真实,像在梦里一样”。但这就是存在。瘟疫为我们保留了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三
所以没必要问什么是“瘟疫”。在这个不正常又正常的春天,我想说:鼠疫就是鼠疫。它不再只是历史上的黑文件,也不再是与我们无关的遥远的事。“瘟疫”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进入的情境。我很赞同加缪在《编年史》1942中的一句话:“我想通过瘟疫来表达我们所遭受的压抑,以及我们所生活的威胁和放逐的氛围。同时,我想把这个意义扩展到一般意义上的生存概念。”
的确,重要的不是事件,而是其描写所揭示的存在本身的血肉性,以及一个作家对这种生活境遇的态度。传记资料显示,《局外人》和《西西弗斯的神话》的作者加缪在开始写《鼠疫》的时候,已经厌倦了“荒诞”这个词,取而代之的是“恐怖”。但是,对于加缪来说,发现世界的荒谬和无意义,或者感受生活的恐怖,并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在《鼠疫》中,他更关注人的自我救赎。他想创造“灾难年代的生活艺术”。
这是加缪最珍贵的一点,也是最让我感动的一点:“他被一种真诚的道德感所激励,把一生都献给了对人生最基本问题的探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因为人要在苦难和抑郁中生活,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到这种生活的勇气和意义;“白天和晚上,总有一两个小时是一个人的勇气跌到最低谷的时候,这是他唯一恐惧的时候,”太浩在日记中写道。加缪总是知道人物的秘密和生活中最根本的问题。
但是,苦和治是同源的。恰恰是灾难的到来“把精神带回了它冲突的原点”,让原本对生命漠不关心的人揭竿而起;是“对生活的绝望”让人们重新发现了对生活的热爱。李尔王母亲的形象在小说中写得不多,但很重要。在等待儿子归来的时候,“她辛苦的生活在她脸上留下的无声的自我否定,突然好像闪耀了一点”,而刚刚筋疲力尽的李尔则“突然感受到一种被遗忘的情感,那是他儿时的爱”。
正是这些“被遗忘的情感”在灾难岁月的叙述的字里行间涌动,触动着我们和书中的人。它唤起了对人类灵魂的赞美和对人类尊严的肯定,这是激励人们承受苦难的力量。对于母亲的这样一个形象,后来住在李尔家的塔霍在日记中写道:“她黑暗而沉默,但她在任何光面前从不退缩,甚至在黑死病的奇异光面前也不退缩。”
疾病折磨、肉体痛苦、与死亡抗争的描写也让我们感动,这一直是《鼠疫》的重要内容。太浩的《与黑死病天使的凶猛角力》,检察官的儿子在病魔手中难以忍受的无辜挣扎,甚至牧师孤独痛苦的死亡,都是令人难忘的篇章。在这些叙述中,加缪无疑融入了自己忍受结核病多年的痛苦经历(所以他会评论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说这部巨著“凝聚了一个病人的努力”)。“内脏咳嗽震撼了病人的身体”,也震撼了人的灵魂。是的,这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艰辛。在加缪的作品中,它具有一切悲剧艺术中深刻而感人的净化力量。对此,加缪本人在关于瘟疫的笔记中写道,那些被隔离的人“再一次发现,身体上的疾病从来不是独自而来,而是始终伴随着道德上的痛苦(如亲情、失恋等。),而正是这些痛苦,让疾病变得深刻。”
最意想不到也最悲惨的是塔霍的死。就像他生前说的,最有希望坚持到最后的人——“输了”,就在李尔和李尔妈妈一夜的等待下。“就像一个人的儿子在战争中被杀或埋葬了他的朋友一样,不可能有休战。”对李尔来说,塔霍的死“带来了一种永远无法治愈的疾病带来的和平”。
然而,正是这种“战败的沉默”,这些不肯安息的死去的灵魂,使人活了下来——活到了加缪所说的“欲哭无泪的心境”,而这正是净化和复活的源泉。太浩最后“输”了,李尔没有“赢”。然而,他不时让我想起走过地狱的但丁。正是他对奥兰市男女老少苦难的分享和同情,将一切升华为感人的艺术。
四
加缪是人们称呼他的那种“小说家”吗?加缪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相反,我是一个用自己的激情和焦虑创造神话的艺术家."这句话道出了他写作的本质和内在渊源。这样的作家从来都不多。这样的作家甚至会被批判(昆德拉嘲笑帕斯捷尔纳克不写小说),但就是这样的作家让我感受到了文学的真谛。
奥兰的这场“瘟疫”是加缪创造的神话。早在战争开始时,加缪就在笔记中写道:“有一场瘟疫。”1940年底,巴黎被占领后,加缪被迫流亡阿尔及利亚海滨城市奥兰。随后的两年,伤寒在阿尔及利亚很多地方流行(病理学上,与鼠疫非常相似),促成了《鼠疫》的写作。加缪花了7年时间完成这部作品,从构思到查找研究历史上关于鼠疫的各种文献,再到创作和修改,直到1947年出版。
这样,看似编年史的叙事,不过是一种“虚构”。它体现了加缪独特的文学想象力和创造力。然而,这样的虚构来自于一种对人类生存的深刻洞察和忧虑。当谈到他最崇拜的《莫比·迪克》的作者时,加缪说:“梅尔维勒首先是一个神话创造者...像所有伟大的艺术家一样,梅尔维勒根据具体的事物创造符号,而不是在幻想中。”
加缪自己就是这样创作的。他借助“历史叙事”和“瘟疫”这种在历史上反复出现的符号,深深触动了一个集体的经历,一个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噩梦。《鼠疫》的巨大成功(该书出版三个月后,加缪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鼠疫》已经出版了96000册。它的受害者比我想象的要多”),根本原因是它唤起和复活了人们的“历史记忆”;触动了欧洲人千百年来对瘟疫的古老恐惧,以及纳粹时期被占领、被监禁、被剥夺、被逃亡的创伤经历,还有他们对战后新一轮极权主义的忧虑(在加缪以古罗马为题材写的剧作《卡利古拉》中,皇帝感叹自己的统治太幸运了,既没有战争,也没有瘟疫,甚至没有政变,于是决定:“那,我来代替瘟疫”;所以,暴君成了国家的瘟疫。正因为这一切,瘟疫成了一个充满原型意义的“神话”。
这让我想起了奥斯威辛。据意大利学者恩佐·特拉弗(Enzo traver)介绍,在《破碎的历史》中,欧洲人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才意识到奥斯威辛是20世纪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划时代事件。主要是因为阿多诺和阿伦特的著作,奥斯威辛才成为一个需要从哲学、历史、伦理、艺术等方面重新审视的话题。也就是说,纳粹德国制造了这一事件,人们需要更深刻、更多的历史反思和质疑,让它成为一个神话。
加缪的贡献也应该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如果说生活和历史依赖于一种独特的艺术表达,而艺术语言只有进入有效的符号秩序才能对大众说话,那么加缪用他的瘟疫实现了这一切。他提供了一个人们可以不断谈论的“原创话语”。他作品中的“瘟疫”指向了人类生活的各种症状。更重要的是,他谈到了“瘟疫”,但我们从中感受到:“他敏锐而热切的目光,照亮了我们这个时代人类良知的种种问题”。
五
《鼠疫》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对“史诗”的努力。这不仅意味着它描述了一种包括所有人的集体体验,更值得注意的是,它试图建立一种在现代社会中重新团结人们的史诗般的情感。这大概是现代艺术中一种罕见的冲动.这一切,和萨特《禁闭》中“他人即地狱”式的阴郁是多么不同啊!
的确,如果说局外人写的是一种对世界的冷漠,《鼠疫》体现的是一种重新建立个人与历史关系的冲动。李尔王、太浩等人物与故事的关系,就是个人与大众历史的关系。当然,他们对世界有着独特的个人视角,有时甚至是一个有意疏远自己的旁观者。然而,就像小说里说的,“很不幸,你从现在开始属于这里,就像其他人一样。”个人不仅是历史的非自愿参与者和传承者(“大家同坐一条船”),而且来自于自己的选择——不仅来自于责任和道德,更来自于一种与人类休戚与共的内心情感。正是这些,让他们“站在受害者一边,努力分享公民唯一确定的东西——爱、放逐和痛苦。”李尔这样做了,太浩也这样做了,另一名不愿留在奥兰的外国记者兰博一次又一次疯狂地试图用“裹尸袋”逃离这座被围困的城市,但当他成功时却突然决定不去了。他内心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奇迹让他在这场灾难中留在了这座城市?
解禁后火车站站台上的一幕感人肺腑:“大家都在回归个人生活,但团结* * *的感觉依然存在。”虽然这只是人们心中的情感涌动,但却是加缪要通过整部作品去寻找和确定的东西。正是这种“史诗般的情感”让作品中的所有场景逐渐发生变化,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有人用“天无绝人之路,我不孤单”这句诗来形容李尔王。的确,这是一种境界。这并不是出于个人的傲慢。
六
同样有趣的是李尔王这个角色。在1943的日记中,加缪写道:“对事件绝望的是懦夫,对人类处境抱有希望的是疯子。”这是人们经常引用的一句话,说明它既体现了加缪的“两难”,也体现了那个时代一种相当普遍的精神状态。要真正理解《鼠疫》的主角和整部作品的意义,需要回到这个背景。
与《局外人》中的主角相比,李尔王的形象看起来要“英雄”得多。但加缪显然没有把他当成英雄。相反,他放弃了英雄主义。现在瘟疫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城市,李尔所做的就是尽力治疗,这是他的职责。即使在最沮丧的时刻,李尔王也从未放弃,即使他看到的不是“胜利”。因为他接受不了那种把一切都变成痴呆的死亡气息,也接受不了那种有失尊严的懦弱。当有的人被送进烟雾缭绕的火葬场,有的人避而远之,惊恐万分的时候,他只有靠“人性”、人的尊严和良知来对抗历史的荒谬和恐怖。
只是他更冷静,更克制,更有耐心。他从不承诺,也不习惯对事物做出绝对的判断。他只是尽力去做。对于愤世嫉俗或者空虚的人来说,那只是“听”。这不是一个崇高的批评家和热情的叛逆者,而是一个更有耐心的承办人、医治者和观察者。对于这个人物,加缪曾写道:“人不是无辜的,也不是有罪的。怎么摆脱?李尔王(我)想说的是,治疗一切可以治疗的东西——同时等待认识或观察。这是一个等待的手势。李尔说,‘我不知道。’"
李尔王的《我不知道》意味深长。可以说,它体现了一代人在乌托邦幻灭后的一种理性撤退和选择。面对历史的混乱和不可预测性,我们还能做什么?但我们读者知道,这不是消极的推诿。在上世纪50年代的一次采访中,加缪曾说,“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别人都在搞破坏的时候,尽可能地创造。正是这种漫长、耐心、默默无闻的努力,推动了人类历史的进步。”这是对《鼠疫》中主角的总结。朴实无华,却充满了内在的力量,他抛弃了绝对的幻想,选择了理性、忍耐和等待,用古希腊的智慧对抗历史的疯狂和人性的脆弱。正是在这种性格中,加缪把希望寄托在克服他那一代人的精神危机,重新确立自己的人生哲学和人生态度,生活在艰难的岁月里。这样的人物不是高大的橡树,而更像加缪用诗意的语言赞美的海边杏林:
“当我住在阿尔及尔的时候,我总是非常耐心地等待冬天过去。我知道有一天晚上,只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康塞尔山谷的杏林会开满雪白的杏花。一觉醒来,就看到这片柔弱的白雪在海边遭受着狂风暴雨的折磨。但是,一年又一年,它在坚持,在为果实做准备。”
七
正因为这一切,当庆祝的焰火在奥兰被燃放的时候,李尔博士决心整理自己的日记,让自己不再是那个沉默的人,而成为一个见证者,不仅是为了纪念死者,也是为了记住人们所忍受的不公正和暴政,记住:“人类中值得赞美的东西比值得蔑视的东西更多。”赞美那些一直对生活漠不关心或沮丧的人,他们因为一场致命的灾难而奋起。他们“不能成为圣人”,但“致力于成为医治者”,以重获生命的希望。
这是一群世俗的圣人,他们不是反叛者。他们无非是在一场他们从未想到的可怕考验中,坚守着作为人类的底线。即使是那些在灾难中死去或倒下的人,在一段挽歌般的叙述中,也闪现着一些人性的尊严和光辉。这是加缪在他不屈的上帝面前为人类辩护。
随着作品从开头的温柔认真到结尾的激情四射,李尔王和加缪,作者和叙述者逐渐走近。此时的李尔,在“深度解脱”后,虽然无法认同那些即使在疫情过去后仍坚持“按照黑死病的标准生活”的人,但作为一名医生,他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他知道什么会与人类共存。他将永远有一只机警的耳朵,倾听着树林后面“熟悉的哀鸣和啃咬声”。作者加缪也深知文明的深刻症候和精神的艰难,深知灾难过后,也许是对苦难的可怕遗忘和对旧秩序的全面恢复。于是他的医生李尔知道奥兰城升起的欢呼声是“岌岌可危”的,于是在这欢呼声中,李尔为他所爱的人敲响了警钟:
“黑死病的病菌不会永远灭绝或消失;它们可以在家具和壁橱里潜伏数年;在卧室、地窖、箱子、书架等;而有一天,为了给人类带来苦难和启示,它可能会再次轰炸老鼠,让它们死在快乐城市的光天化日之下。”
就这样,加缪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或者说完成了一个寓言式的自我循环,一个神话的永恒回归。
2003年5月。北京昌平
(《鼠疫》,孟祥森译,《诺贝尔文学奖全集·加缪卷》台湾省视觉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