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蔚为壮观的文学森林——宁夏文学创作论
蔡家源
宁夏文学是黄土高原上一个独特的存在。新时期以来,从“一棵树”(张贤亮)发展到“三棵树”,再到“新三棵树”,如今已是蔚为壮观的文学森林。施叔青、、、金鸥、莫越、、季、的作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宁夏文学成为一种“现象”,为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提供了独特的经验。
我想用三个“干净”来简单概括我的读书印象:清贫的生活状态,干净的生活态度,干净的精神追求。
恶劣的生活条件。宁夏自然条件恶劣,经济相对落后,“西海固”素有“苦世界”之称。宁夏作家对农村的描写充斥着干旱、饥饿、贫困和苦难,表现出一种贫困的生活状态。比如石叔青的《隔牙山》、陈继铭的《高沙窝》、李进香的《清水河》,都生动细腻地记录了原生态的生活。我记得有一本石述卿的小说集叫《苦土》,很有象征意义,道出了宁夏作家普遍具有的“苦土”情结。陈继铭说:“生活在西方的作家更接近土地和苦难,所以他们写得更多...对他们来说,这种情况与其说是策略,不如说是命运。”他们对“贫困”生存状态的表达,不是好奇心的展览,也不是消费的噱头,而是直接关系到灵魂和生命的感受,所以这种贫困和苦难的书写有一种感人的力量。
一种清净平和的生活态度。宁夏作家虽然写了很多苦难人生,但他们笔下的人物始终将苦难视为人类存在的常态,“苦难无痛苦,困难无恐惧”,能够从容地与苦难相处,进而超越苦难,表现出一种清明平和的人生态度。郭文斌说:“关于西海固,大多数人只抓住了它尖锐的一面,苦涩的一面,凶狠的一面,却没有意识到西海固的寓言,没有看到她隐藏的微笑,所以无法表达她的博大、神秘、宁静、安详。培养西海固和西海固文学的不是尖锐,也不是苦涩和激烈,而是一种动态的宁静和安详。”作家总是以平和的心态去感受和欣赏,努力在生活的苦难和艰辛中发现美和温暖,在物质的贫乏和困窘中寻求真爱和诗意。郭文斌也说过:“贫穷就是贫穷。它不可爱,但也不可怕。人们可以享受贫穷,也可以享受富裕。贫穷作为一种存在状态,只能被人接受,赞美和诅咒都无济于事。”这句话表现了宁夏作家对贫穷和苦难的独特理解,以及他们超越这种存在的温暖平和的心态。这种生活态度在施叔青、郭文斌、张学东、莫越和马金莲的作品中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比如郭文斌的《水飘》,禅宗的顿悟让“父亲”抛弃了所谓的“现实的存在”,进入了“精神的缺席”。这种弃世行为既是一种自我适应生活的表现,也是一种回归自然、追求精神自由的表现,隐含着道家不事奉、顺其自然、探询真理的意义诉求。当“父亲”的哲学和人生理念游走于儒释道之间时,世界就成了人们安居乐业的镜像。马立克金莲的《长河》,表达了纯洁高尚的“对死亡的关怀”。人在面对死亡时的安详和释然,造就了一种顽强的隐忍精神,这种精神表现为一种清晰平和的人生态度。李建军说宁夏文学有一种“沉静内省的气质”,我觉得和这种超然的人生态度有关。
洁癖的精神追求。宁夏文学的精神特质非常突出,作家们不约而同地将苦难审美化,表现出“干净之美”的崇高追求。“洁净之美”蕴含着神性,一方面来自宗教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对现实语境的回应——在消费主义浪潮的冲击下,固有的价值观正在分崩离析,人类的自我救赎只能靠神性的力量来完成。宁夏作家对清廉精神的追求,往往是通过日常写作来实现的。像石叔青在《清明上河图》中对回族家庭“扫院”的描写,看似平常,但作家却把日常生活中的诗意和温情挖掘得淋漓尽致,进而上升为一种精神信仰。从小说平静甚至平淡的描写中,我们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苦难和贫穷,同时也明白了这种生活得以维持的奥秘——真正的清净精神就表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中。比如易蓉的《挂在月光下的铜汤瓶》,月亮是诗意的浪漫想象,代表着母爱。汤瓶是穆斯林信徒的清洁用具,而青铜则寓意着民族的艰苦精神。这部小说从卑微的生活中描写了灵魂的高贵,表现了对信仰的坚定追求。
宁夏很多作家笔下往往有两个意象——“新月”和“清水”,都是清廉精神的象征。“新月”在宗教文化中有着特殊的含义。作家描写月亮不仅仅是为了描写风景,还在月亮的意象中赋予了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感情,比如圣洁、洁净、宁静、美丽等等。施叔青作品中的月亮意象、李进香《孤独的一对》中的月亮意象、马金莲《坚硬的月光与夜空》中的月亮意象都有相似的含义。“清水”在宗教文化中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施叔青《清水中的刀》中“清水”的特殊意义,既表现了回族穆斯林的生命观,也表达了对生命的神圣理解。在李晋的《换水》中,主角马青说:“我们回家,清水河的水好,什么病都能洗好!”“水”是信仰的象征,凸显了欲望之城洁净的精神内涵。马金莲在《长河》中庄严地描绘了死者的洗礼。《清水》蕴含着信仰的力量,表达了作家对终极价值的思考。
一、宁夏文学对当代中国文学的意义
第一,文学对地域和民族特征的坚持,为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独特的经验。信息时代,“二手经验”泛滥,文学写作呈现趋同化、模式化。独特的故事,独特的经历,独特的发现,越来越难得。宁夏作家回到中国特定的历史语境和话语场域,植根于现实土壤和民族生活,虔诚地描写了人民在这片土地上的挣扎和走向新生活道路上的困惑,生动逼真地展现了国家的“乡土色彩”和“异域情调”,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宁夏作家直面现实、应对现实的能力和品格在当前文坛独树一帜,为我们如何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第二,坚守文学精神高地,提升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精神内涵。在这个商业化、物欲横流的时代,宁夏作家一直保持着对文学的敬畏,把文学作为一个精神高地。他们的很多文字甚至带有神性,和京沪作家、南方作家完全不同。他们继承了新文学“为人生”的优秀传统,表现出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何在《宁夏文学的意义》中说:“宁夏的文学肖像准确地表达了人类在前现代社会基础上所积累的精神价值”。与大众欲望写作和黑暗写作相比,宁夏文学努力超越苦难和世俗,孜孜不倦地追求神圣和纯粹的精神,这对重建当代价值理想具有启发意义。
二,对宁夏文学未来发展的思考和建议
首先是重新发现和坚守主体精神。
(1)重视启蒙传统。中国近百年的社会发展有一条清晰的主线,那就是对现代性的追求,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趋势和潮流。没有现代性就谈不上文学性。当今时代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前现代性、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相互交织、相互冲突,这恰恰为文学的创新提供了机遇。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启蒙思想仍然没有过时。康德说:“从迷信中解放出来,叫做启蒙。”开悟的本质是“重新认识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说,宁夏作家对人的主体性的发现和坚持,比他们对理想信念的坚持更重要。在宁夏作家中,莫越给我的感觉是,他似乎更注重知识分子的主体意识和情怀。这应该和他的经历有关。莫越远离家乡,家乡就成了他与现实社会对比、关注人生状态的精神家园。和他的《放羊》一样,女人放羊的行为不是原始意义上的,而是一种精神存在方式。吃草的不是羊,而是自己的心。羊是女性温暖的象征。他试图在小说中构建一个自足和谐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当然被毁灭了。就像陈继铭的《京华和尚》一样,他思考的是如何从“知识——权力对人的奴役”中寻求精神上的突破,而不是如何从古老的农耕文明中为灵魂找到一个安全的归宿。他们的思考和表达都体现出强烈的主体意识,在重新认识自我的过程中,对人生、历史、生命、人性有了新的观察和发现。
(2)避免同质化。宁夏部分作家重复自己、模仿他人的现象明显。同质化的根源之一在于作家主体意识淡薄,缺乏更广阔的视野和更独特的体验,缺乏洞察力和思想力。作家只有有意识地“开放”自己,才能“开放”眼前的世界——除了严峻的乡土,还有富饶的江南接壤之地,转型中的小镇,宁夏的现代都市生活;只有更开放、更现代的观念,才能在与传统文化的碰撞中激发思想的活力,在与流行观念的对抗中焕发思想的力量。
二是树立整体关怀的眼光。很多时候,人们容易陷入简单的二元对立思维。在这种思维的指导下,村庄、贫穷和苦难往往成为消费景观,从而消解了它们应有的审美和思想价值。城市和乡村虽然是不同的场域,但异质的表象背后有着共同的时代精神,需要作家去探索、去发现、去整合。作家只有抛弃城乡二元对立的简单思维,从现代性的立场自觉追求自然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融合,才能重建人类的精神家园。特别是写痞子,要特别警惕纯粹的道德批判,因为道德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最高的标准。单纯援引人道主义,很容易限制作家对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深入全面思考。避免成为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一个作家要有大局观,全面深刻地理解全球化、市场化、高科技共同作用带来的深刻的社会结构变化,以及人类心灵遭遇的巨大危机,才能准确捕捉到“现实生活”这个镜像,而不被碎片化、具象化的感觉所遮蔽。既要关注“过去的农村”,也要看“现在的生活”;我们不能认为描述农村就够了,只要熟悉农村,还要了解城市化的进程。如果忽视社会生活的全面性和有机联系,忽视生活的历史感,必然会影响作品的思想深度。恩格斯说,他的作品的思想深度不是纯粹思辨的产物,而是来自于作家对他所反映的历史内容的深刻理解和把握。因此,需要一种普遍的视野,将外向的探索、观察和内向的感受、反思统一起来,将个人经验与公共经验融为一体,在边缘与中心的双向互动中探索并达成一种广阔而深刻的真实存在。
中国文学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蔡家元。现任《长江文艺评论》副总编辑,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著有《评论集》、《重建我们的文学理想》、《散文集》、《宋万编年史》、《书之书》、《图书馆里的约会》、《活泼的色彩与芬芳》和《一路尖叫与飞翔》等小说。曾获第二届啄木鸟杯、中国文学评论年度优秀奖、第二届湖北文学评论奖、第三十五届湖北新闻奖(文学评论)一等奖。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和韩文,在海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