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文学的历史针对性
文化寻根意识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在文学审美意义上重新理解和解读民族文化素材,发掘其积极的文化内核。
第二,用现代人感受世界的方式去欣赏古代文化的遗产,去寻找生命能量的源泉。
第三,继续批判当代社会生活中丑恶的文化因素,比如对民族文化心理深层结构的深度挖掘。
但这几个方面并不是绝对割裂的,很多作品都综合表达了“寻根”的意思。
整体而言,“寻根派”的文学主张是希望立足于中国自己的民族土壤,挖掘分析国民劣根性,弘扬文化传统中的优秀成分,从文化背景中把握我们民族的思维方式、理想和价值标准,努力创作出真正具有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的文学。
首先,寻根文学是一种寻找自我的文学思潮,其特征是寻找民族文化和文学的自我,寻找作家的人格自我。寻根文学完全抛弃了在纯政治层面上分析生活和历史的创作手法,而是把探索的笔触延伸到民族历史文化的心理结构中,超越了政治批判的层面,一下子达到了历史文化反思的层面。从宏观上看,它表现了现实主义时期文学进程中的一种必然深化,是对传统文化的深刻批判,是对人类理性天空的向往。尤为重要的是,寻根文学虽然也写民俗,但并不止步于新旧民俗的斗争;虽然他也写了山里的村民,但他并没有普遍地赞美他们的淳朴和天真;虽然也描写了人民的劣根性,但并没有把重点放在批判封建礼教上。寻根作家对前人的超越体现在对中国传统文化之根的追寻上,主要是对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的认同,如贾平凹的《商州系列》颂扬了秦汉的辉煌,王安忆的《庄》诠释了仁,阿城的《棋王》放射出先锋文化的神韵,李航宇的《葛川江系列》和韩少功的《寻根》。自然是浪漫主义文学的三大问题(自然、生活和传统)之一。“回归自然”已经成为浪漫主义文学的口号和象征。很多寻根文学作家不断回归,寻找个性,给自然注入灵性,“在自然中见上帝,在上帝中见自然”,完成了浪漫的探询。如路遥、贾平凹、陈、、莫言等农裔城市作家纷纷回到家乡。比如非主流作家回归传统,比如汪曾祺,阿城,何立伟。王回归儒家传统,养心养性;他和A回归道家文化,追求无为,淡泊人生。
总之,“寻根文学”无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同时,许多寻根作家在创作中吸收了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为中国文学自身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寻根文学也有“复古”倾向,在思想倾向和价值评价上明显复杂晦涩。大部分作家倾向于把握某些民俗习惯并刻意渲染,而忽略了对“民族性”的真实解剖。潜入遥远、原始、野性,缺乏对当代生活的指导意义。忽视对现实社会中生活问题和矛盾的揭示,导致作品与当代现实的疏离,从而导致几年后“寻根文学”的衰落。寻根文学虽然在中国文学史上只是昙花一现,但从65438年到0987年逐渐衰落。但它毕竟像一颗流星,曾经划破了中十世纪文学的浩瀚夜空,完成了对文学浩瀚宇宙的浪漫探询。
虽然打着“文化寻根”的旗号,但这些寻根作家对什么是“文化”却无法达成一致。大多数作家选择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域作为切入文化层面的基点。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把“寻根文学”分为“城市文化寻根”和“乡村文化寻根”两大领域。
下面,我们就来介绍这两种代表不同地域的“寻根文学”。
城市文化寻根
探索都市文化的作家不在少数。例如,刘在《钟鼓楼》中描述了当代北京普通而丰富多彩的人的感情。《三寸金莲》中,冯骥才再现了中国男性对女性的歧视和戏谑。在这些作家中,和鲁是出类拔萃的,堪称“南北二杰”。
邓友梅在1956年因他的短篇小说《悬崖上》而出名。进入新时期后,他先是推出了几部军旅作品,后又着眼于北京的生活,写出了一系列“京味儿”小说,其中代表作品《那吾》、《燕虎》分别获得第二、三届中篇小说奖,其余为《寻画汉》、《二猫》、《四海居》。这些民间气息浓厚的街头小说,多以过去旧时代为故事背景,勾勒出从王孙贵族、八旗子弟到社会底层的各类人物,具有独特的审美魅力。
《那吾》以三四十年代旧中国和北京的商业社会为背景,描绘了一个前清朝的儿子那吾想要在社会上生存的尴尬处境。《烟瓶》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八旗子弟的重生,描述了一个身败名裂的贵族吴世保如何学会在鼻烟壶内作画的绝技,走上自立之路的过程。邓友梅的作品使用地道的北京话,细致地描写了各种传统风俗习惯。即使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看,他的作品也是凤毛麟角。
鲁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他的小说多以苏州弄堂里的琐事为题材,比如吃喝、婚丧嫁娶。他的语言幽默温和,从整体氛围上体现了源远流长的吴越文化之韵。他的代表作中篇小说《美食家》塑造了嗜食如命的住房资本家朱子竹的形象,描述了他在解放前后四十余年专心致志于口腹之欲,文革后成为社会知名美食家的奇特经历。作为新中国的革命者和建设者,叙述者高晓婷的经历是中国政治经济生活的一个缩影,尤其是他的《饭店革命》,反映了左倾时代经济工作的严重失误。但作品最吸引人的地方显然不在于对上层建筑的评论,而在于美食世界独特的艺术魅力和背后浓郁的民间色彩。
在和鲁的作品中,对乡土风情的描写成为一大特色。例如在《巫娜》中,因为那五个学生要学唱歌剧,所以引入以下叙述:
“这个票房分贫富,票友也不一样。头等舱的票友应该有闲,有钱,有权。有闲暇才能努力,从毯操开始;有钱才能雇君子,拜名师,定衣冠;有了权利才能组织人支持你,才能在报纸小报上放剧照,才能写文章。二等的人只有有钱有闲才能出名,可以租桌邀场,歌手可以花钱拜名师。然后请姜妙香、严菊明等著名歌手一起合唱。”三等的人,没钱没权,但也要有一副好嗓子,努力工作,练点真本事,让局内人和局外人都点头,才能入不敷出。"
当然,一般读者是看不懂这个行业规则介绍的,读起来会很有意思。再比如,《美食家》写主角朱选茶馆是有讲究的:“苏州到处都是茶馆,为什么朱一个人去了长门的石板路?教养良好。那个大茶馆上隔着几个与普通茶客隔离的房间,红木桌子,大藤椅,形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那里的水是天上掉下来的,茶叶是直接从洞庭东山买来的;用瓦罐烧水,用松枝作燃料,用宜兴产的茶壶泡茶。”
只是喝茶就像很多讲究,比如很多规则——当一个事物开始形成某种秩序时,它的秩序本身往往就有了意义,所谓的“文化”就出现在这里。许多年以后,朱那本为小说中的“我”所深恶痛绝的“可怜的关注”,得到了社会的肯定,成为了代表苏州城的一种有价值的“历史文化”——这也许就是小说想要表达的:“文化”已经形成,所以不能被否定,它成为了一种具有顽强生命力的“审美对象”。
和鲁的小说都善于用精练的口语表达他们熟悉的乡土风情。正如邓友梅所说,他“渴望一种类型的小说,如艺术作品中的《清明上河图》。具有审美功能和认知功能,也为民俗学学者提供了一些参考资料。”虽然这两位作家的作品未必能对重建中国的民族文化起到有力的作用,但他们在讲述人物故事的时候,确实展现了一种鲜为人知的文化传统,让读者感受到一些审美上的愉悦,传递出一种醇厚的民间韵味。
乡村文化的根源
与前一种“寻根文学”相比,倾向于表现乡村质朴甚至卑微状态的作品更多,表现的领域更广。比如汪曾祺的《大闹笔记》、张承志的《黑马》、路遥对城乡交汇处的描写、莫言对高密东北乡先民生活秘史的记述等等,比如贾平凹表现秦汉文化的“商州系列小说”、李航宇表现吴越文化的“葛川江系列小说”、郑万龙表现大兴安岭少数民族生活的“异乡”。
其中,《黑马》是一部优秀的作品。这部中篇小说以深邃优美的语言和强烈的情感色彩,歌颂了草原女性博大的胸怀和顽强的生命力,表达了对“母亲”和“土地”的深深热爱。此外,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之所以受到读者的欢迎,是因为它展现了广阔的城乡和社会现实,生动地描绘了年轻人顽强的生命历程。
在众多作品中,韩少功的中篇小说《爸爸爸爸》被很多人视为“寻根文学”的典型代表。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遥远而不为人知的山寨“鸡头寨”及其自称兴田后裔的居民愚昧而神秘的生活状态。小说以一个精神错乱的孩子“兵仔”为中心人物,描写了机头村的奇特风俗和来历,机头村的人与正常世界的隔绝,他们与机尾村的“恩怨”,以及战败后抛弃老人和孩子举家迁徙的过程。
寻根文学的领军人物
作品中,鸡头寨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风俗。比如迷路了就要撒尿骂妈妈赶走所谓的“岔路口鬼”。它们的居民会患上一种叫做“挑虫”的怪病,症状是“鱼肚子里吃鱼,鸡肚子里吃鸡”。治疗的方法其实是喝了白牛的血后学会啼叫三声;山上的语言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比如“说”是“会说话的”,“爸爸”是“叔叔”,“姐姐”是“哥哥”。但毫无疑问,鸡头寨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它有自己的神话传说,有自己的文字历史,有自己的习俗和规则,甚至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语言模式——也就是说,它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文化”。鸡头寨无疑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但似乎真的存在于某个角落。
小说的中心人物冰仔也有很多奇怪之处。他长到十几岁,却只会说两个字:“爸爸”和“妈妈”。和他同龄的孩子一个个都长成了成熟的男人,他却依然“只有篮子的高度,依然穿着开裆的红裤子。”母亲总说他几年才‘十三岁’,但他的脸明显老了,额头上有淡淡的皱纹。他“又瞎又呆,畸形的脑袋很大,像一个倒着的绿葫芦,冒充他的头,里面装着一些奇怪的物质。”.....见人不分男女老幼,亲切地喊一声‘爸爸’。如果你盯着他看,他会明白,把你的眼睛转到你头顶上方的某个位置,慢慢地翻一个白眼,咕哝一声‘X?’转身逃跑。他翻眼皮很费劲。看来他只有做好胸腹部颈部的充分准备才能翻白眼。转身也很费力。在柔软的脖子上,头像胡椒磨一样晃来晃去,必须沿着一个大弧线才能成功地把头转稳...“传说中,C崽的出生是因为他的母亲杀死了一只蜘蛛精。他在鸡头寨被孩子们随意欺负,似乎没有一点做人的快感。但小说结尾,鸡头寨的老弱病残都服毒自杀了,他却在喝下两倍量的C-cub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后生仁宝在作品中明显有“阿q”的影子,甚至在描写他的时候,作品的语言就开始散发出鲁迅的讽刺味道。不过,作品中更具象征意义的人物应该是那个精神错乱的孩子c,冰仔只会说两个字。在他的感官世界里,外界被概括为简单而抽象的两极:“好”与“坏”,“喜”与“恨”。冰仔的存在似乎一文不值。“活着总比死了好”。然而,恰恰是他,永远活着,永远穿着开裆裤,流鼻涕,长脓包,巨大而空洞的脑袋,额头上还有皱纹——一个永远停滞在十三岁的小老头。这个形象象征着人类经常遇到的一种情况,一种无法把握世界,无法表达自己,软弱无助的状态。他的不朽象征着人类永恒的软弱和渺小。
在封闭的状态下,它产生自己的文化,而这种“文化”最终阻碍了“文明”的发展。鸡头寨是这样,很多年“中国”似乎也是这样,但地球上整个人类社会不都是这样吗?80年代中期出现了很多像《爸爸爸爸》这样的标志性作品,如韩少功的《归来》、《姑娘姑娘》,汪曾祺的《大闹天宫笔记》。这些作品所描写的地区大多远离现代文明,处于封闭停滞的状态,从而较好地保存了原有的文化形态,反映了我们民族乃至人类的古老历史和生活方式,因而具有。在寻根作家中,青年作家阿城应该说是最具独特个性和高超艺术功力的一位。他的代表作《三王》、《棋王》、《树王》、《孩子王》引起了世界各国汉学家的极大热情关注。道家境界和儒家风格在他作品中的表现,时至今日仍有争议和讨论。
在上面提到的这些“文化寻根”文学作品中,对“人”的表述与前期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些作品中的人物不再是超越一切的神或英雄,甚至不再是作者试图表达的作品重点,而是许多生命形式的具体表现。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只巨大的看不见的手,控制和操纵着所有的生命,包括典型。揭示个体其实就是揭示整体,个体的喜怒哀乐属于整体。在阿城、韩少功等寻根作家代表的小说中,生活与文化的相互制约、冲突与适应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这些生命不再是人性的简单体现,而是被刻上了深深的文化印记。反过来,寻根作家笔下的人物,是依附于文化的生命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