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天皇的历史意义是什么?

萧希之的水/文学

2065438年5月1日,也就是新天皇德仁即位仪式的当天,笔者早早来到东京皇宫外,和众多日本国民一起守在路边,等待皇室乘车路过。没想到的是,当德仁天皇向窗口挥手时,周围聚集的数百人只是欢呼,而二战的纪录片或电影里只有几个铁环。“为什么不喊‘皇帝陛下万岁’?”——漫不经心地问旁边的日本人——“因为它让人想起战争。”

由于过度关注现代日本,我们对日本和日本人民的印象往往局限于这个时代,甚至忘记了周恩来总理经常强调的一点:中日两国已经和平共处了2000多年。虽然他们在近代已经敌对了50年,但与2000年的历史相比,只是一瞬间。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人对皇帝的印象是一样的:过去50年(1894-1945)的皇帝吸引了人们的讨论,但延续了两千年的皇帝却被忽略了。

山东大学副教授胡试图跳出日本天皇在“50年”给人的印象,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2000年”,通过简单的问答模式,让更多人从宏大的历史视角了解天皇制的诞生、演变、发展和传承。

一个老少皆宜的系列:

日本天皇为什么能流传至今?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变的,但至少在日本,天皇和他的家族保存了两千年,这不得不令人惊讶。

这种惊喜不是现代人独有的。早在公元984年,日本僧侣访问了中国,并煞费苦心地将84位日本“国王”从布兰登介绍到宋太宗的赵匡义。宋太宗不禁感叹:日虽是“岛外人”,却是“久远之事”,却有“古之道”。毕竟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自然会产生疑惑:为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会出现如此特立独行的日本?几代世俗势力都未能废除或改造皇帝家族,反而成了皇帝名义上的臣子,客观上帮助皇帝成就了“永恒系列”的政绩?

围绕这个问题,很多答案似乎都似是而非。据说日本信奉天皇是神,不敢杀他。但近代以前,日本人其实是信佛的,“天皇是现代神”的观点直到20世纪才得以普及。据说历代实权统治者的理论权力都来自于皇帝。如果真的杀了皇帝,就失去了伸张正义的权利。但问题是,各国的弑君者,哪个不是在君主的默许甚至提拔下崛起的?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日本贵族为了不让自己的前途被抹杀,有保护对手的贵族精神。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但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日本当局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反对天皇的人,不顾后果和余波,执意要对皇室进行大屠杀?

这件事在日语里其实有明确的答案:“できなぃ”(不能)。

但问题是,汉语和日语的“口音”不一样:有些词在日语中非常流畅,但如果逐字翻译成汉语,就会晦涩难懂,甚至根本无法捕捉到其情感。针对“为什么不能推翻皇帝”这个问题,用中文的“不能这样”来回答,似乎有些牵强。毕竟大家都会想——“有什么不能做的?”

语境和语言的不同,使得同一个答案具有完全不同的说服力,这只能说明答案本身已经存在,只是我们无法理解日语的语境。或许正因为如此,这本书在回答很多问题时也采用了一些带有日本“口音”的中文,带领大家从情感层面感受历史。

我们往往想找到每一个历史现象背后的本质,却往往忽略了很多历史现象背后并没有本质,只是另一个更古老的现象。追溯日本“虚君-权臣”的权力结构,可以想到明治维新时期沉默的明治天皇和在前台掌握权力的西乡隆盛、伊藤博文等维新派。可想而知,从13世纪到19世纪,镰仓、室町、江户三大幕府政权凭借其“吴佳梁冬”的地位,打压京都朝廷,逐渐侵蚀理论上属于京都朝廷和天皇的权力;也可以认为,10世纪,高官藤原诞生,权臣藤原大声朗诵“这世界是我的世界,像一轮圆月”的大合唱,架空了皇帝的权力;更可想而知的是,7世纪时,在奈良盆地的中心,强大的氏族苏沃将本部落的女性送进皇室,选举具有苏沃血统的男性或女性后裔为“国王”。

信托史最古老的记载还保留在《三国志》中:在古代日本,经过多年战乱,不允许男人当国王,而让一个“鬼”的女人当了国王。但她即位后基本销声匿迹,身边经常有重兵把守,整个国家都由她的弟弟辅佐。一方面是没有实际权力的信仰领袖,一方面是有实际权力的臣子。“虚君-权臣”的结构在两千年前就已见雏形。从日本学者东洋东的一本书的书名来看,就是“天皇不亲政是传统”。

换句话说,日本天皇最早对日本人的意义,与中国天皇对中国人民的意义完全不同:天皇是频繁战争局面下的调停人,目的是把所有贵族豪强拉到一张桌子上谈事情,商量解决办法;帝华是秦朝灭六国的集权产物,目的是让天下百姓都不敢违抗,直接效忠。这种来源的不同也使得日本天皇从中国借用了“天皇”一词,但他并没有天皇中国的教条。在后世,即使偶尔有一些个性很强的皇帝试图集权,但历史终究会无视短期的变化,顽固地走回固有的道路。

与其说日本的“虚君-权臣”制度有什么真正的原因,不如说这是一种简单的路径依赖,时间越长,越难改变。虚君需要有权势的大臣来处理复杂具体的政务,社会分工越发展,政务越需要知识,越不可能“实”;同时,权臣也需要虚君承担治国成败的最高责任,因为时代发展越快,国家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有一天权臣失势了,他必须依靠虚君以神佛之名来审判,才能保住自己的财运。

所以,如果日本人说“不能”推翻天皇,原因就很好理解了:天皇家族从一开始就被高举,尊重中央,但完全没有实权;我们身边的朝臣都是国家事务的实际管理者,所以不管这些人是姬美子的弟弟、苏氏家族、氏家族、幕府将军还是改革派,一旦染指国王(天皇),就会自动放弃实权,走向虚王之路。这与人类天生对权力本身的渴望正好相反。所以越是厉害的人越不愿意染指皇帝的位置。

现代异化:

从“与生俱来”的供应者到政治操纵者。

如果说日本人一直处于愚昧落后的时代,那么保留“虚君-权臣”制度是有现实意义的;但是到了近代,科技的爆炸让天皇看起来越来越普通,频繁的国际交流让日本人意识到国家体制有很多可能性,这无疑颠覆了近代以前天皇赖以生存的基础。那么要想继续维持天皇的存在,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新位置。

日本人确实找到了这个定位,就是让天皇成为“名分”的供应者。

很多人看历史就像看上市公司一样。他们热衷于找出那个时代的“报表”,从各种纸面数据中解读,把军事实力、人口、国土面积、经济收入等各种指标输入大脑。但是,他们往往发现后来的历史发展并不等同于理性逻辑。这是因为只看“报告”,你只能注意到表内的资产,而看不到表外的资产:人心。

对于现代日本来说,“名分”二字对人心意义重大,尤其是日本人如何看待日本这个概念。毕竟在近代之前,日本的各种传统文化元素都能清晰地找到中国的起源,甚至日语至今也无法剥离汉字。那么如何才能让日本人觉得自己更独特,和被欧美列强打败的清朝的中国和李韩是不同的国家呢?

当时日本知识分子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最“纯粹”的日本。他们追求的不是某个幕府时代的日本,不是当政时代的日本,更不是苏氏家族鼎盛时期的日本。他们想找到隋唐时期早在向中国学习之前就诞生的日本,那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由天神创立,由神武天皇东征开启的日本。

那么,有什么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并且可以通过每个时代延续到当时的日本呢?

想了想,除了和歌、日本假名等艺术形式,唯一的活化石就是天皇了。天皇是日本神话中神的传人,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角色。于是到了近代,这个“永恒系列”的天皇自然成为日本一个重要的,甚至是唯一被广泛接受的象征。胡教授还提到,现在每年年初,天皇还会参加“开歌会”,亲自朗诵一两句和平歌曲,这也是日本活化石传承传统艺术的标志性活动。

19世纪中期,皇帝的政治地位突然提高。无论是当时掌权的江户幕府,还是意图推翻幕府的维新派,都将天皇视为精神领袖,打着“尊王”的旗号相互争斗。有意思的是,在江户幕府与维新派的决战中,也就是1868年2月在京都附近爆发的鸟羽之战中,维新派率先控制了京都朝廷,升起了象征天皇的“金色皇旗”,宣布人数和装备均优于己方的幕府军为“贼军”,扭转了局势,使幕府军失去了斗志,而维新派则屡战屡败。

正因为如此,维新政府成立后,天皇迅速被提升到无可争议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在1889年颁布的《大日本帝国宪法》中被描述为“世世代代以一种制度统治日本”。日本的立法权、司法管辖权和军事指挥权都属于广义的“皇权”,日本所有的官僚机构在法理上都是天皇的咨询机构,为天皇服务。因此,在天皇的加持下,日本人可能对维新政府或某个政治家持批判态度,但对以天皇为法律中心建立的日本帝国并无异议。

应该说,改良派政治家虽然把皇帝捧为至高无上,但并不想让皇帝真正掌管国家的事务。皇帝最好凡事点头,不要问太多细节,把每一个法律文书和国家大事交给负责的政治家,老老实实做一个“立宪君主”。这在明治天皇和大正天皇统治时期基本平衡。皇帝为政治家提供合法性,政治家和官僚推动国家政治和军队建设向职业化管理发展,相得益彰。

然而,到了有争议的裕仁,事情就不再那么简单了。虽然由于篇幅所限,本书没有详细描述裕仁的生涯,但与前几代天皇相比,裕仁的野心和政治能力非同一般,尤其擅长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和特殊语言体系来指导随后的侵略战争。

比如1931九一八事变前后,他问“现在关东军少吗?”果然,日本后来增兵前线;比如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他又问“能不能投入主力在中国华北或上海的一方发动战争?”果然,日军登陆上海,引爆了“八·一三”事变。用疑问句来表达对战争的态度,几乎成了裕仁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中的标配,也成了他战后摆脱战争罪责的基础。

甚至在决定是否与美国开战的重要时刻,裕仁还当着所有高级军官的面朗诵了一首和平歌曲:“我每天都在背诵明治天皇的御诗:‘我以为四海之内皆同胞,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怎能掀起惊涛骇浪?’你怎么想呢?“裕仁发表上述言论后,日本军方官员下定决心要与美国开战。

从字面上看,这个大合唱似乎是在质疑“为什么人类不能和平相处”,也就是否定战争。但问题是,这首合唱就写在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之前,日俄战争中,国力弱小的日本最终战胜了强大的俄罗斯帝国。要知道,1941的日本也是明显弱于美国的。可以说,日本又回到了弱敌强的十字路口。在这样的背景下,裕仁选择这个机会说这段话是支持战争还是反对战争?

从高级军事官员的行动来看,他们肯定同意皇帝已经下达了开战的命令;但从字面上看,皇帝并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语言,所以即使将来被追究战争责任,他也能巧妙地扭转乾坤。可以说,裕仁不仅达到了操纵政局为己所用的目的,还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豁免权。

也正因为如此,二战后,虽然美军将裕仁从东京审判的起诉名单中删除,并继续允许其在任,甚至保留了“昭和”的头衔,但为了用法律限制天皇的权力,驻日美军仍然对日本帝国宪法进行了改革,将天皇从“神圣”的国家元首转变为“日本和日本国民团结的象征”。新宪法颁布后,天皇从仍有机会过问政治的君主,变成了未经国会和内阁批准不能有任何政治行为的象征性天皇。

结语:王室的未来发展

战后发展75年,时代毕竟变了。无论是昭和前20年的战争硝烟,还是昭和后40年的高速增长,还是平成时代日本“失去的20年”,都很难在今天日本人的一般生活中体现出来。现在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还能继续吗?

天皇,从一开始就有“不亲政府”的传统,到近代因“一家万代”而成为“名分”的供给者,再到二战时因夺权而被唾骂的裕仁一代,再到二战后完成“象征”天皇的转变,一直有一个重要的共性:随时代而变,随国家需求而变。

说到底,天皇之所以突然从一个被冷落了几千年的政治边缘人一跃成为近代的“国家元首”,进而发展成为天皇的象征,并不是一个天皇有什么超人的成就,而是政治家、军人、知识分子乃至普通市民在日本政治改革的过程中,需要一个能让人意识到自己是“日本人”的工具,所以无论是延续仅八百年的幕府,还是延续千年的藤原家族

我认为,只要日本人需要一个“路标”来证明自己是日本人,那么天皇就会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2020年是东京奥运会年,但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不得不推迟。如果这一象征和平与友谊的盛会未来能够继续开幕,相信今天的德仁天皇也会像1964的祖父裕仁一样,站在奥运会主会场宣布开幕。相信大家更能感受到日本千年传统与当代特色相结合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