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研究“中国人的权利意识”
漫无边际,供大家批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06年,中国出版了一本名为《中国农村的正当抗争》的书,反响相当不错。之前写过读书笔记。哔哔写的比我的简洁活泼一点。这本书的大致意思是,农民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信任程度不同。许多参与抗争活动的农民觉得,他们所有的悲惨遭遇都来自于地方政府的独断专行,没有落实中央政府保护农民权利的号召。所以有了中央的政策或者领导的“讲话精神”,他们就会主张自己的权利。本书作者欧博文、李连江认为,这次抗争行动显示了人们权利意识的觉醒。他们认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正当抵抗”,主要是因为一种政治制度表面上向所有人承诺的东西,与很多人实际享有的权利是不一致的,所以参与抵抗的人通过表面的原则为自己行为的正当性背书。事实上,中国的许多治理调整都是由这些微观层面的正当阻力逐步推动的。欧博文和李连江也认为很多“公民权”的发展依赖于这种正当的反抗,然后他们略谈美国民权运动。后来伊丽莎白·j·佩里写了很多反对欧博文和李连江的文章,主要是觉得“权利意识觉醒”的判断是错误的。她总的观点是,参与斗争的人想做的事情并不是针对现行的基本政治制度,更多的时候是在意识形态层面与政府保持高度一致(比如罢工的时候要喊口号,说党要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等等)。伊丽莎白·j·佩里认为,这些行动不仅没有给现行政治制度带来任何变化,反而有利于其稳定。因为这些反抗行为无异于给了系统一些不断检讨和修正偏差和错误的机会。然后在某些场合,她会把自己的结论推得更远,认为中国人根本没有“权利意识”,至少没有洛克主义的“权利意识”。中国民众参与抗战的文化渊源是传统的“天命观”和社会主义遗产。而这大体上是一回事——这些文化的一般内涵不是强调抽象的权利,尤其是政治权利,而是强调国家和政府有照顾普通人的义务,也就是社会和经济权利。在我看来,伊丽莎白·j·佩里对经验事实的解释更有问题。参加罢工的人喊着党会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口号,不一定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党也能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而只是作为罢工这种危险情况下的一种避险策略。这并不意味着参与者对官方意识形态的认同度很高。当人们意识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他们就站出来反对那些强大的组织。我觉得把这样的行为说成是权利意识的觉醒是可以的。欧博文和李连江的判断没有大问题。关键是要分析在什么情况下人们会认为“这本来是我的,但是被拿走了”,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人们如何看待自己的“权利”与国家权力的关系。这些都是政治文化中非常重要的理,在欧博文/李连江的书中都有提及,但没有更深入的话题。事实上,我甚至没有想到《正当抵抗》这本书会引起人们对政治文化的争论。在我看来,欧博文和李连江在本书中所做的,主要是描述和分析在正式制度下,人们如何通过治理技术和各种巧妙的生存策略来达到平衡。(虽然欧博文和李连江都不认为这种平衡最后能维持下去。他们通过描述国家官僚机构的组织结构来分析底层的抵抗空间从何而来,进而从参与者对各级政府的理解来分析抵抗运动为什么会被构建成这样一个议题。理论基础是非常机械的社会运动理论——“政治过程”和“机会结构”。不过还是挺好的。一些详细的分析可以在一本100多页的小册子里进行。(比如参与抵抗的农民说相信中央,是真的相信,还是找借口,还是不相信却要说服其他参与者?)但伊丽莎白·j·佩里(elizabeth j. perry)的论证将其变成了一场关于“权利意识”或“中国人的政治文化”的争论。后来,欧博文和李连江在《中国杂志》上发表了另一篇文章,回应伊丽莎白·j·佩里的质疑。就是这篇文章让我觉得挺有问题的。欧博文/李连江在问中国人的反抗意识是“权利意识”还是“规则意识”。这个怎么翻译?)?他们认为elizabeth j. perry属于规则一致性,这在经验层面没有意义。除了我上面的分析,他们还列举了自己调研中听到的很多说法,说现在参与抵抗的人,从来没有天真到认为中央没有问题,问题都是地方的。你跟他们聊,他们也会聊民主/法治等涉及根本政治制度的话题。因此,并不是所有的斗争都能最终稳定政治体系。然后他们设计了一个指标来衡量今天中国农村抵抗运动中的抵抗意识,在多大程度上被认为是正确的意识。然后他们用一些外生和内生变量来预测哪些因素会影响人们的权利意识。这些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是否党员、个人政治知识、对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信任度等等。我觉得这款做这个还是可以的。有问题的是因变量的测量。他们在这里区分了两个纬度。一种是把对象分成两部分——中央和地方;第二是积极程度,也分为两部分——主张国家兑现纸面上承诺的是反应性的,主张改变根本制度的是主动性的。这样,因变量就变成了分为四部分的分类变量。积极反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被动要求中央政府做该做的事,被动要求地方政府做该做的事。那么那些把矛头对准中央,要求改变政治体制的人,一定被文章作者视为“权利意识”;仅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它不涉及根本性的政治制度变革,即使是规则一致性。另外两种,笔者基本认为代表的是“权利意识”。但是,对于针对地方政府的政治体制改革思路,作者对自己的判断不是很有信心。他们说,虽然要求地方政府官员由人民选举产生,这显然是一种权利意识,但这种观念与受访者对中央政府的信任度高度相关。他们信任中央政府,主张地方政府改革。这既是权利意识,也是规则意识,有点不好说。在我个人看来,用这两个维度来衡量人们的权利意识是很有问题的。如果所谓的权利是强调不受政府权力的侵犯,那么可以针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无论哪一级。被采访者是要求政府履行现有政治规则规定的义务,还是彻底打破现行规则,都无关紧要。你不能说因为这些人的意见也写进了宪法,他们是在支持现有的政治制度,所以他们没有权利感。这种衡量方法隐含的观点是,一个人越激进,越会和国家过不去,越会推翻一切重新开始,越会有权利感。但这不叫权利意识,这叫造反派意识。第二,在衡量所谓的主动主张时,问卷中使用了两个问题:原则上国家主席应由有序的人通过投票选举产生。你认为国家主席应该由人民通过一人一票直接选举产生吗?如果答案是“是”,则存在主动索赔。但是试想一下,如果你跑到街上随便拉一个人,突然问他,你觉得董事长应该由序数人来选吗?他很可能会告诉你,他应该,为什么不呢?(问卷调查也引出了情况。)但这意味着什么呢?能否说明被调查者的权利意识特别高?能说明他们特别想改变现在的政治体制吗?这是否表明他们会采取任何行动来实现一人一票呢?好像什么都解释不了。这是研究者自己的假设:那些有助于引入一人一票的变革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变革。然后他们以此为准绳,衡量普通人的思想。但在中国推行一人一票是否真的是进入普通人日常生活词汇的问题,你还得观察研究。我不这么认为。所以这个问题不对。最后,我来说说我自己对这些问题的体会。第一,要有政治经济学的视角。总觉得政治终究还是经济的集中体现。所谓权利意识,往往是经济利益平衡后的理性表达。八小时工作制、双休日、养老金等等的实现,并不是因为工人阶级、资本家和政府在文化上认可了经济权利的概念,而是因为生产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使剩余价值的分配成为可能。具体到中国,尤其是在很多政治阻力还涉及到参与者最根本的生存权和发展权的情况下,在政治经济学的层面上分析不同的对象是非常重要的。看工人的反抗总是要看当地的产业情况和劳资关系;看农民反抗,总要关心土地政策和土地政治经济。我觉得中国很多做社抗运动的人都不太在乎这一点,所以也缺乏横向地域比较和纵向历史比较的可能性。二是重视社会主义传统在当前社会的存在形式和变化。目前仍有相当一部分观察家认为不拼命反抗政府体现了传统;他说要和政府拼命,他的权利意识觉醒了。我认为这不对。事实上,中国的社会主义传统很大一部分是针对国家官僚机构的。因此,当参与者说出他们想给政府什么时,是洛克意义上的造反是对的,还是社会主义时期群众运动的遗产,都需要仔细分析。一个遗憾是,写当今社会抵抗运动的那群人,并没有和专门从事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的人有太多的对话。(而且这两类人都不和学政治经济学的人说话。但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有联系的。三是在文化和思想上运用理论工具。意识形态理论,比如葛兰西和曼海姆,在文化方面是很有用的。其实80年代以后,Swidler包括Sewell都是很有用的。主要是演员和符号的关系。稍微读一点就不会犯伊丽莎白·j·佩里解读的错误了。欧博文/李连江现在用的还是社会运动理论。那些理论当然有用,但不足以回答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