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历史?——彭钢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的演讲
历史学家只能通过文本间接接触到过去,但真假过去对历史学家的束缚和约束却是通过史料不断揭示出来的。历史长期形成的学科规范和史家技能是其生命力和合法性的源泉。
彭钢出生于1969。北京大学法学学士,清华大学历史学硕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博士。他是哈佛大学和法国国家社会科学高级研究所的访问学者。现为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教授,主要从事西方思想史和历史理论的研究与教学。著有《叙述的转向:当代西方史学理论概览》、《精神、自由与历史:克罗齐历史哲学研究》、《中国古典哲学批判史》(合著)。他的翻译包括《自然权利与历史》、《德国历史观》和《新史学:自白与对话》。
像所有其他学科一样,历史学的发展往往需要历史学家和历史学家不断反思自己的学科前提。“什么是历史”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它涉及历史学的学科性质、历史学的研究对象、历史学家与所研究的历史的关系等诸多方面。我认为,通过对20世纪西方史学理论发展轨迹的考察,对这一问题的追求和回答可以归结为三个方向,即重建论、建构论和解构论的历史观。
重建论:历史的本来面目是可以重建和还原的。
历史从19世纪得到的一个重要遗产的核心组成部分,就是历史要以寻求真理、重建和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实现客观性为自己的目标。
在欧洲,与18世纪相比,19世纪是一个历史世纪。对启蒙运动的反应带来了历史意识的萌芽和发展。历史学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逐渐走向专业化,成为一门现代学科。这是历史从19世纪得到的重要遗产。
这种遗产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是,历史应该寻求真相,重建和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并以实现客观性为自己的目标。这就是美国历史学家比尔德后来所说的,历史学家的“贵族梦”。可以说,这就是我们所谓的“重建论”历史观。奠定了历史学专业标准的弗兰克,在他自己的心目中是一个复杂的人物,但给后世史家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名言“如实书写”。
在20世纪初,当实证主义风靡一时时,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历史可以像自然科学一样发现自己的规律。许多历史学家否认历史中存在类似于自然科学领域的规律,但他们也认为历史和自然科学在追求真理的目标和达到真理和客观的能力上没有区别。所以才有了贝里的名言:“历史就是科学,不多也不少。”
历史需要两个条件才能实现那个“崇高的梦想”并跻身于科学之列。一个条件是详尽的史料收集和严格细致的考证。历史研究的对象不同于其他学科——人类过去的活动已经消失,再也没有回来。但是,人类活动留下了各种史料。收集和修改史料可以帮助我们确立过去的事实。随着过去事实的积累,它们自然会相互联系起来,历史进程的模式和意义就会呈现出来。另一个条件是,历史学家在从事研究和写作时,需要排除主观因素,不能掺杂自己的民族、政治和个人喜好。他必须尽可能客观、中立和公正。
这两个条件结合起来,似乎就达到了历史的客观性。弗兰克说,他写的宗教改革史应该是新教徒和天主教徒都能接受的。后来主持《剑桥现代世界史》的阿克顿爵士也要求滑铁卢战役的写法要让法国人、德国人、荷兰人满意。历史学家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反映出史料中呈现的事实,成为历史学家工作的完美图景。所以,从19年底到20世纪中期,相当一部分持有类似信念的历史学家,有些沾沾自喜,有些失落地表示:在某些研究领域,史料已经收集,研究已经足够深入,历史学家的各种技巧已经用尽,后人再也无计可施。这就引出了阿克顿的“终极历史”,大概意思就是每一个历史学家的作品都有可能与其他的分开,比如山。你研究古希腊的货币,他研究希特勒的战争决策。但归根结底,大家研究成果的积累指向的是揭示过去所有人类文明真实面貌的“终极历史”。
重建理论的历史观包含以下几点:历史事实包含在史料中,可以由公正熟练的历史学家揭示出来;历史事实的积累,自然会呈现过去的原貌和意义;人类有一个单一统一的过去。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历史学家相信“宏大叙事”,认为人类过去的历史最终是按照一条线索发展起来的统一体,而不管这条线索能否被人们所认识;另一方面,随着历史学家工作的日益专业化,学院派历史学家和其他学科的专家一样,越来越意识到越来越小的事情。
这两个方面结合的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