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论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

唐代诗论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

如何估计唐诗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有一种意见认为,唐诗的格局被视为不可改变的时刻,要求后世的诗歌创作要与之相符合,一旦超出这个格局,就会被批评为无用。这样看待唐诗的地位和作用,显然是不合适的。我们说,作为古典诗歌史上一个辉煌的新潮流,唐诗的出现有其独特的历史背景。正因为如此,随着历史条件的迁移和转化,唐诗本身必然会发生内在的质的交替乃至整体的质变,不可能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青春化、终身化。宋诗继承了唐诗,但又推陈出新,形成了与唐诗风格相对立的另一种诗歌传统。明清之际,一些作家试图回归唐音,但徒劳无功,得其貌失其神。历史实践有力地证明,唐诗的时代确实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任何“复制”或“复制”唐诗的企图,都只能归结为“穷废精神”!

那么,唐诗的生命真的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了吗?这是一个大错误。诗歌史上的这座巍峨高峰是不能随意绕过的。它雄伟的身影投射了千百年,伸向各个领域。可以说,它的深刻影响在后来的文学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宋代人力脱俗而立,最关注诗歌的创新价值。但却是出于熟悉而生,循着小路而不是大路,这恰恰体现了唐诗的辐射力,更何况他们的“以胎为骨”、“点石成金”这些小玩意,都充满了唐诗的成分。下至元代,晚唐人学得多,明朝人学得多,盛唐人学得多。虽然效果不好,但我们不能不承认,他们触及了唐朝的一个肢端。清代有两种思想流派,一种是崇唐派,一种是崇宋派,他们不是贬低唐,而是试图理解唐和宋。直到辛亥革命,在南社诗人中,出现了唐音的复兴,显示了唐诗的威望。至于词、曲、小说、戏剧、散文、说唱中所借用的唐诗的题材、意境、技巧、风格、用词、气质等,更是难以描述,因为它是如此广泛,以至于整个民族都受到唐诗的影响。唐诗在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和深远意义,除了标志着中国文学开端的诗骚传统外,无人能及。

然而,自五四新文学运动兴起以来,唐诗似乎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五四以后的新诗都是白话文,自由诗很多,唐代那种格律严谨的“五七言古体”就不再有用了。“五四”以后,诗人面临着新的生活时代,需要新的题材,新的* * *,新的唱法,新的表现方式,这些都与唐诗的传统相去甚远。当时,向惠特曼、泰戈尔、歌德、拜伦、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甚至波德莱尔和魏尔伦学习成为诗坛的一种风气。然而,唐宋词却鲜有人关注,这是历史的必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人们的忘祖求新、驱逐异。在这种形势下,唐诗的影响力逐渐萎缩。虽然它已经被一些文学爱好者阅读和讨论,甚至被少数瘾君子学习和模仿。总的来说,自然不再被视为新时期诗歌创作的典范或主流。

尽管如此,唐诗的意义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在当下和未来仍会吸引人们的生活注意力,给人许多启示。作为民族诗歌传统的精华,它凝聚着民族的审美经验,展示着民族心理的气质,展示着民族生活的剪影。而这一切并不会像产生它的时代环境那样迅速消失,而是深深地积淀在民族历史中,成为整个民族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过去到现在,还会延续到未来,伴随着民族的生存而永存。从这个角度来说,唐诗没有死,也不会死。它是我们民族自我反省和自我认识的一面镜子,也是我们民族自我创造和自我发展的重要机制。

我们以五四以后的新诗创作为例。我们已经说过,新诗因为表达了新时代的生活需要而更多地依赖于外来诗歌的形式是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切断了与民族诗歌传统的联系。新诗人生长在民族生活的土壤中,呼吸着民族文化的气息,他们的诗歌创作不可能不被诱导。比如郭沫若对李白的热情,闻一多对孟浩然的热情,李金发对李贺的偏爱,戴望舒和卞对李商隐的亲近,冰心和宗白华对唐代绝句营养的摄取,都是充满了征兆的。考证新诗人在文化心理上对唐诗影响的接受,从而探讨古典诗歌在新文学运动中的地位和作用,总结新文学创作过程中中西结合的经验,应该是一个有趣的课题。

换个角度看,我们或许可以在更广阔的基础上理解研究唐诗的现实意义,而不必拘泥于唐诗与新文学创作的直接联系。以新诗的演变为例:我们可以看到,五四以来的新诗运动一直存在着矛盾。一方面,新诗的革命从一开始就朝着突破古典诗歌的狭隘境界和严格规则的方向前进,其内涵扩大化、风格自由化、语言形式自由化的趋势正是这种革命精神的具体体现。而新诗作品内容过于繁杂,意境过于写实,语言过于白描,节奏过于散乱,常被人诟病,试图加以改进。从闻一多、朱湘对“现代格律诗”的倡导,到李金发、戴望舒对象征主义的引入,从抗战初期关于“民族形式”的争论,到延安时期运用民歌的实践,到建国后“在民歌和古典诗歌的基础上发展新诗”的号召,乃至近年来关于“朦胧诗”和“现代主义”的各种讨论,虽然走向不一。但都体现了期待诗歌艺术含蓄、凝练、富有节奏感的审美趣味。这是我们民族心理气质和审美经验的结晶,也是以唐诗为代表的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主导风格。因此,贯穿新诗运动始终的两种对立倾向,实际上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即如何在文学改革中把时代的需要与民族传统统一起来,从而在时代精神的指引下推陈出新,使新作品仍然充分保持自己的民族风格和风貌,从而深入人心。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和各种尝试,五四以来的新诗创作在这个问题上似乎还没有找到理想的范式,这大概是新诗读者少于小说、戏剧等文学品种的一个重要原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我们新诗人在打开心灵之窗,从外来文化中吸取养分(不是模仿其格律形式,而是体味其韵味,借鉴其方法)的同时,多关注和研究包括唐诗在内的民族诗歌传统,或许是有益的。科学地总结这一传统,结合新形势去其糟粕,发扬其精华,促进新民族诗歌、新文学、新文化的建设,是唐诗研究者乃至整个古典文学研究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当然,唐诗学的全面发展有着更加丰富的内涵。如历史变迁与文学创新的内在联系,社会思潮、文人生活、文学传统、各种文化、艺术形式与诗歌创作的互动,文学作品内容要素与形式要素的对立统一,不同诗歌体裁、风格、体式之间的相互竞争、相互渗透、取舍和新陈代谢,以及千年来唐诗学演进中审美接受的转向和审美体验的深化,其中包含了大量可供研究的材料。这一系列问题的研究和解决不仅具有历史价值。因为从如此复杂生动的文学现象中作出的理论概括,必然涉及文学本身的一些本质特征和运行规律,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深刻性和持久性,有可能为发展繁荣新时期的文学事业,指导当前的创作实践和理论批评提供借鉴。这样的方法论启蒙也构成了历史研究服务于现实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方面。

我记得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有句名言,“每一部真实的历史都是现代史。”(历史的理论与实践)这种对文学史的理解也是完全适合的。且不说唐代对唐诗的批评本身就是一种当代的批评。即使是宋元明清的唐诗研究,也不过是为自己时代的诗歌创作建立规范而已。“五四”以后,中国文学的传统发生了质的变化。以唐诗为代表的古典诗歌,已经不再具有直接的表率作用,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研究者大开眼界。他们能够以客观冷静的态度去探寻唐代诗歌现象中蕴含的民族心理、审美经验、文化传统和历史规律,从更广阔的背景和多元化的视角去寻求和把握古典诗学与当代诗学的结合。这就是新时期唐诗研究能够超越过去,一步步开创新局面的原因。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学,每个时代也都有自己的学术。立足于当今时代的需要,研究和运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努力推进唐诗学的全面建设、改革和创新,是我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