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口述历史。

我曾经听我妈讲过一个故事，我爸当兵的时候，一个高官留下了他爸的联系方式，让他退伍后去找他。但父亲一直在老家农村过着打渔读书的生活，再也没有去看过那个大官。

2020年的春天，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在湖北老家呆了很久，无意中说起了这段往事，于是父亲打开盒子，给我讲了一个他青春的故事。

原来这位官员是革命家陶铸下属的得力助手，在文革期间被打成右派。后来他老了，想回老家女儿那里安度晚年。他有一个儿子在著名数学家华身边工作，他通过这层关系提出了申请，才得到批准。

军方随后安排他的父亲和另一名战友护送这位老革命从新疆乌鲁木齐到福建惠安。一路走来，父亲对老革命关怀备至，没有落井下石。这让身处逆境的老革命非常感动。我亲自给父亲写下了联系方式，告诉他在服兵役期间不要找他，以免影响他的前途。复员后我可以随时来找他。他还说，像他这样的姓氏非常罕见，要找到他们会很容易。

我以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像陶铸这样的著名革命家一定能查到部里的信息。于是我问这位老革命的名字，父亲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兰。我听到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名字太独特了，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比如笑傲江湖的蓝凤凰。肯定是为了革命方便，估计没这个人。

父亲说这是他的真名，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兰·，死于革命年代。于是我在百度上搜了一下，竟然是一个真人，上面有他的照片和介绍。父亲看到照片后也很惊讶，高兴地说:“就是他！”

原来兰在厦大读书时就参加了革命。后来，她担任中共惠安县委书记、红军独立师政委，组织领导了惠安起义，为新中国的创建做出了巨大贡献。她在文革时期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平反后一直活到90年代中期。看了老革命的介绍，我们都哭了。

当我护送蓝穿过上海时，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当时他们一行人在旅社安顿下来后，华灯初上已经是傍晚了，十里羊场的夜景格外明亮。这些年轻人，包括他们的父亲和战友以及随行的儿子兰，都忍不住想去外面看看海滩上的花花世界，但又担心老革命的身体状况可能不适合逛街，让他一个人呆着是违反规定的。

兰毕竟是个老江湖了。她早已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于是直截了当地对我父亲说:“小张，带我儿子去外面玩。你放心，我70多岁了，跑不掉的。”

父亲和战友们听从了蓝的建议，带着儿子去感受上海的夜景风情。站在苏州河的桥上，欣赏着东方魔都的美景，战友向父亲感叹:“别看我们现在背着盒子炮在这里玩，好像很潇洒，过几年就回去种地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忍不住笑了。父亲的战友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真是智者。

父亲还说，我刚入伍的时候，政策是复员军人安排工作。在我即将去当兵的时候，一个村民对我父亲说:“你把自己的田地都种了一辈子。”

后来政策变了，父亲又回到田里铸剑为犁，在农村修了几十年地，于是自嘲:“没想到种了一辈子田！”

当年，兰口中的小张早已变成了年过六旬的老张。青山依旧存在，太阳依旧升起，夕阳依旧落下。多少过去的事，多少年代的事，都放在了谈话里。